雨勢漸強，將心中防線擊得碎。

而當裴筠庭渾地回到驛館時，無論銀兒還是展昭，皆被其狼狽的模樣嚇了一大跳。

銀兒急忙取來狐裘將裹住，展昭則皺著眉，預備將今日跟在邊的暗衛來責問，裴筠庭卻搶先攔下他——暗衛曾淋著大雨，提議買把傘護送回去，是自己拒絕了。

隻是希自己能清醒一些，好趕快想明白那些未曾明了的事，怎能責怪旁人？

回屋後，銀兒忙替打了盆熱水，催促其淨。

安靜泡在熱氣騰騰的浴桶中，再次神遊天外。

想起臨行時，雲妨月派丫鬟送來的那封信。

信的容一時無法完整複述，印象最深的莫過於那句：“世上最憾的，莫過於而不自知，待日後錯過，已是追悔莫及。盈妹妹，萬不過是杯弓，唯一人是數以萬計的驚鴻。你需勇敢正視自己的心。”

其實這個聰明的姑娘早從蛛馬跡中猜出二人並非親兄妹的真相，但自始至終都未想過拆穿，甚至寫出這段話來點醒。

不可謂不用心。

裴筠庭在偌大的房中，深深歎息，半個頭埋進水中，聽到外麵的雨聲漸漸停息。

雨初停，難收。

……

換上一幹爽的，裴筠庭打算去隔壁看看燕懷瑾。

為安全行事，他們將驛館的整層樓全包了下來，而燕懷瑾就住在離不遠的房間。

門口並無展昭的蹤跡，也沒放在心上，思索著他或許又到何去忙了。

門扉輕響，剎那間，一若有似無，卻又十分悉的香味躥鼻尖。

裴筠庭蹙眉，立刻察覺不對，子得比腦快，闊步走房中，就見四周窗口閉，愈往裏走香味愈濃。床上的人似乎還沉浸於夢之中，然而湊近一瞧，便會發現他額間滿是布的汗珠，衫沁，麵紅，呼吸急促。

屏風突然躥出一道人影，裴筠庭閃躲過迎麵而來的刀劍，又順勢出燕懷瑾置在桌前的劍。

劍一出鞘，高下立判。

裴筠庭的劍道向來氣勢鋒利，而形敏捷，步法又極為輕快，剛相濟，對方隻有一人，似乎也是子，無法招架行雲流水般的連貫招式，逐漸不敵，很快便出破綻。

外頭的打鬥聲傳耳畔，裴筠庭暗暗猜測起了來人的份——恐怕燕懷瑾眼下的模樣，都要拜他們所賜。

若所猜不假，他們對燕懷瑾的份心知肚明，甚至目的就在此。對方早已布下天羅地網，等待尚未察覺的他們踏其中，靜候發酵。

那道士走前特意囑咐過，下蠱者若想徹底控製他，還需親自與中蠱之人行男房事後方可大。

如今他們果真算好時間，趕在第七日前尋了過來，試圖圓滿蠱毒，使燕懷瑾為其所用。

往後莫說他前途功名盡毀，便是一朝攪朝堂也未嚐不可。

茍且之事一旦功，他們有千百種方法讓鬧得天下皆知，屆時燕懷瑾才是真的百口莫辯。

昔日高不可攀的三皇子殿下，經此一事，或許再也無法立足。

思及此，裴筠庭眼中寒乍現，閃著青的利刃著子臉側而過，幹淨利落地削斷一縷發，麵紗也險些散落。

手心後背直冒冷汗。

原以為攔住那幾個會武的侍衛，一切計劃便可通行無阻，未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本不是對手，屋外的人一時無法，眼前人又殺氣十足，再這樣下去……

蒙麵子心一番激烈掙紮，最終還是決定明哲保，一邊四躲閃，一邊掏出香霧彈朝裴筠庭扔去。

煙霧四起，香氣四溢，子借勢逃，房重歸平靜。

裴筠庭練地把劍收回鞘中，卻倏然一個踉蹌，倒在地。

幸而眼疾手快，一手撐著劍，才未因此傷。

門外展昭剛結束一場惡戰，手臂上皆是細碎滲的傷痕，聽見房的靜，以為他醒了，猶豫著喚了聲：“主子？”

裴筠庭忍住眩暈和莫名開始向外冒的燥熱，抬高音量應了句：“我在此，無事了，不必再過來，你與銀兒先去追查這群人的份，務必要給我個代。”

“是。”分辨出這確確實實是裴筠庭的聲音後，展昭長舒了口氣，隨後將能調的暗衛們召集，勢必查出幕後主使。

……

燕懷瑾昏昏沉沉睡了好幾日，哪怕偶爾清醒，也很快再次昏睡過去。如此反複，他漸漸開始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今日的天氣似乎格外悶熱些，他能覺到自己上黏糊糊的汗，有些嫌惡，很想起洗個澡。

耳邊模糊傳來劍的嗡，燕懷瑾第一時間想到了裴筠庭。

想到那日在船舫的模樣，烏發黑眸，氣貫如虹，教人久久移不開眼。

許久，耳邊風聲呼嘯，眼睛終於睜開一道，他嗓音沙啞，仍喚道：“裴綰綰？”

裴筠庭就站在他床前，聞言沉聲應道：“醒了？你怎麽樣？”說著就要手去探他額間。

燕懷瑾驀然攥住的手腕，忽覺鼻尖縈繞一甜香，不知是上散發出的味道，還是他的錯覺。

然而心裏湧出的熱意怎能作假。

沒有掙開被握住的手腕，反倒直直向他的眼底，有種說不出的，清豔絕倫。

那是平日裏裴筠庭絕不會顯的神態。

燕懷瑾心下了然。

原來又是場夢。

“又來了……”他喃喃道。

“什麽又來了？”

他未答，心跳愈演愈烈，跳珠撼玉般，一聲一聲砸在腔上。

恍若催促，宛若蠱。

燕懷瑾直起來，攥住的手腕，沒使多力便將人拉至前，兩臂撐在側，將裴筠庭圈在方寸之隅中。

知曉這是夢境，他不再給自己反悔的機會，微低下頭，覆上的，似有纏綿悱惻，耳鬢廝磨之勢。

實際他也是這般想的。

長久以來錮在腔中無法道明的意，似乎終於尋到一個得以破裂的缺口，浩浩，澎湃湧出。

開弓從來沒有回頭箭，有些決定一旦做出，便再無轉圜的餘地。

如同陳年烈酒，一旦開封，便再無法收場。即便是夢，他也甘願沉淪；即便這晦暗的心思如裏見不得的蟲，他也甘之如飴。

猶如在沙場之上，完璧歸來已是妄想。若進一步，或許有得勝的可能。若退，便隻有一敗塗地。

但他甘願認輸，甘願一敗塗地，甘願俯首稱臣，此刻的他不再是三皇子，而仿佛一個令行止的小兵，等待他的將軍發號施令。

懷中人微微抖著，並沒有推開他的意思，他覺到領被人攥在手中，開始得到一近乎微不可察的回應。

好似隻有在夢中時，才不會避開自己的親近之舉，他的親近才不會嚇著。

燕懷瑾大腦脹痛，然而瞧見霧靄的眸子，才真正開始一發不可收拾。

“綰綰……”

與之前的每一次夢境都大不相同，眼中的所有景象都十分清晰，且真實得不像話……裴筠庭仿佛也夢了。

燕懷瑾腦中僅存的那麽一理智，轟然崩塌。

這是他朝思暮想的姑娘啊。

縱然隻是南柯一夢，縱然這夢不配與相提，自己仍不可抗拒地淪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