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今日諸位恐怕要失了。”

“我心有所屬。”

此話一出，堂瞬間噤若寒蟬，雀無聲。

早在他說完第一句話時，雲妙瑛的心便涼了半截，藏在袖中的手將帕子攥得皺皺，張闔，半句話也說不，連個故作輕鬆的笑都不出。

雲黛璿自覺尷尬，又礙著人多眼雜不好表現出來，隻得厚著臉皮道：“如此，是我唐突了，在此鄭重給李公子賠個不是。”

他似笑非笑：“無妨。”

雲妨月見氣氛凝固，忙轉移話題，不出半盞茶的時辰，就無幾人在意此事了。

然而雲黛璿心計城府頗深，一擊不，便繼續在心中暗自盤算。

生得嫋娜纖巧，在雲氏的熏陶下，乃是遠近聞名的才，可謂才貌俱佳，算是家中較為得寵的兒，從小金銀首飾樣樣不缺，吃穿不愁，彼時尚未知的命運早已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這是為世家長的一大悲哀，亦是為雲氏之逃無可逃的命數。

原先對雲妙瑛這個侄，確實存有幾分真心寵，可伴隨時間流逝，浸深宅中的，最後那點純良也被湮滅了。

作為家族聯姻的工嫁給並無幾分的丈夫後，對自己日漸放逐。

丈夫厭惡歇於房中，去尋通房丫頭又如何？丈夫與相看兩厭，轉頭與小妾夜夜笙歌又如何？

總歸都了這副模樣，為維係著兩家的關係，又不能平白去死。

然天道有回，終於在不久後等來報複的機會。

那日雲黛璿回府做客，在水榭前撞見初來乍到，朝氣蓬的瀟灑年，風流倜儻，比起家中那搖搖墜，如同被吸幹氣的丈夫簡直好了數千倍。

當得知這是嫂子娘家來的弟弟時，算盤打得那一個響。

肖徽到底年輕氣盛，是個不住的，往日在青樓與狐朋狗友喝酒看戲，滿眼的都是胭脂俗，而今一見到散發著芳姿，風流嫵的雲黛璿，怎能不被其深深吸引。

兩人誰也不冤，實乃願者上鉤的關係，雲黛璿僅僅隨意撥他幾次，肖徽便糾纏上來，二人在表麵的風平浪靜之下，做盡茍且之事。

嚐到果的他們本不懂何為節製，除了平日無人踏足的閣樓，他們還會在四下無人時，跑去後院草坪翻雲覆雨，顛鸞倒。

這才不慎被裴筠庭發現。

隻是裴筠庭還未想出利用此事為燕懷瑾謀取最大利益的對策，雲妙瑛便立刻了雲黛璿手下的第一個倒黴蛋。

雲黛璿尋到房中的那日，姑侄間的氣氛頭一回繃。

雲妙瑛怎會是的對手。

雲黛璿先是好言相勸地哄著，稱雲妙瑛是府裏與最親的姑娘，自己哪裏舍得責罵，甚至害，隨後各種推，賣起慘來，口口聲聲說自己是被無奈，肖徽一個強壯的男人，無法抵抗，又被他威脅，便隻好委曲求全。還懇請雲妙瑛看在自己疼這麽多年的份上，千萬別與雲守義告發。

雲妙瑛如何？自然是心了。

向來寵疼惜的姑姑，在自己麵前哭得梨花帶雨。而自打肖徽來到雲府後，便整日上街閑逛，不務正業，紈絝的骨是一點藏不住。

相比之下，更願意選擇相信雲黛璿。

見妥協，雲黛璿即刻許了甜頭，答應會在雲守義與肖語妍麵前替多說些好話，促與“李公子”的佳話。

然而當真是這麽想的嗎？非也。

雲黛璿最會的便是上一套，背後一套。

對著雲妙瑛，把事許得天花墜，實際心中盤算的是，“李公子”乃燕京人，雲妙瑛若真跟了他，定要嫁去燕京，遠走高飛的。姑蘇與燕京，千百裏的路程，哪有這麽容易回來。

屆時若想不開，在背後告自己一狀，雲黛璿亦有法子應對。

最毒婦人心，大抵如此吧。

心思單純的雲妙瑛哪曉得這些，墜網在前，如一葉障目，渾然未察最信任的人正算計著如何將推深淵。

……

待回門的宴席結束，雲氏家眷相互道別後紛紛散去，雲妨月終於得了空隙，與丈夫打過招呼，便高高興興跑到裴筠庭旁，挽起的胳膊，往手中塞了個布袋，裏頭似乎裝著些玩意。

隻見雲妨月湊近道：“盈妹妹，我要聽娘親省話，今日隻怕沒機會與你聊了，待往後我得了空，咱們再好好敘敘。這布囊裏裝著我繡嫁時，閑來無事繡的帕子，我妹妹也得了個，你回去再打開罷。”

裴筠庭頗為容，趁還未離開，覆上挽在臂間的手，真誠道：“月姐姐，謝謝你。”

雲妨月無從知曉的實際份，對這個遠道而來的客人熱相迎，真誠相待，半個多月的相，兩人相見恨晚。

對這個朋友，裴筠庭到底存了幾分真心。

眼見眾人散去，燕懷瑾抬手拒絕雲守義繼續飲酒的邀約，徑直走到裴筠庭邊，還不曾開口，就見裴筠庭一個眼神也未留給他，抬腳便領著銀兒往回走。

燕懷瑾：“……”

拉住的手停滯半空，見其仍無於衷，隻得悻悻收回，在邊虛握拳，掩飾般咳了一聲，匆忙跟上。

好不容易追上，說的話一句未肯搭腔，一張素淨雅麗的小臉愈發冷起來。

得虧的劍不在邊，否則這會兒指不定已經招呼上了。

正詢問何來如此大的火氣，就聽不冷不熱地來了句：“心有所屬？”

“……啊？”燕懷瑾撓撓頭，一時不知該作何解釋。

認也不是，不認也不是，騎虎難下。

然而這副模樣，落一向了解他的裴筠庭麵前，莫約等同於白紙黑字寫著“不打自招”幾個大字。

嗤笑一番：“敢問是哪家姑娘，怎麽我聞所未聞。”

“你唄。”他心直口快地答道。

“我——”裴筠庭微張著，指著他半晌未再吐出半個字來，熱氣從脖子升騰到臉頰，麵若桃花，眸燦如辰。

二人對視良久，率先敗下陣來，拔就跑。

本該於水深火熱中的燕懷瑾，臉上莫名掛著笑，隨即加快腳步跟上，邊追邊解釋道：“我不過隨口一說，實在是不與那群人糾纏，索快刀斬麻——你慢些，走這麽快作甚。”

見仍抿瓣，燕懷瑾直截了當地扣住的手腕。

佛珠發出清脆的響，他一把將人給拉了回來：“醋什麽？”

聞此一言，裴筠庭剎住腳步，用力甩掉他溫熱的手，一串怪氣的話劈頭蓋臉地砸：“我醋什麽？我有什麽好醋的？別瞎往自己臉上金，滿天下鶯鶯燕燕，有的是姑娘為你醋，招惹我作甚，走開。”

真想走，卻又被他死死攥著。

銀兒與展昭早不知退開多遠，一個兩個裝聾作啞，四張。

從小到大，這種程度的拌吵架絕非數。

幸而分給兩人的住都比較清淨，回房的這條小路，周遭多是草木，無人會撞破這幅場景。

燕懷瑾滿都被醋味環繞，心中不知有多歡喜，那些不足為外人道也的小心思呼之出。

“沒醋沒醋，都是我胡說的，裴綰綰，李珊盈，好妹妹，你莫氣了。”

哄人的本事沒長進，一開口倒是能將人給氣得七竅生煙，心中那酸意混雜著惱，偏他還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逗，裴筠庭委屈得險些落下淚來。

銀兒跟上自家小主子，一溜煙跑得幾乎沒影。

看提著擺，落荒而逃的背影，燕懷瑾忍俊不，喊道：“跑什麽，等等我。”

“走開啊！”

……

那日燕懷瑾一口一個地賠不是，好話說盡，才勉強將裴筠庭哄好。

雲妙瑛卻沒這般好福氣了。

還沒蠢到那種程度，連姑姑古怪的態度都察覺不出，且那番話，一時唬人還行，久了卻經不起推敲。

竇初開的心上人說自己“心有所屬”，更是給予了莫大的打擊。

這段才堪堪萌芽，就被他親手扼死在搖籃中，竟是一口氣也不留地趕盡殺絕。

如此，雲妙瑛也顧不得與姑姑對那勞什子的細節了，終日鬱鬱寡歡。

直到此日，雲黛璿再次登門拜訪。

“瑛兒，你想不想嫁給李懷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