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截殺的害者親自跳出來替幽州喊冤，又有確鑿證據，眾目睽睽，天都想緩一緩理都不行，只能立刻頒下諭令，停止伐幽。

只是為難了老頭子，一大把年紀，還得當眾唱這一出大戲。

“想笑就笑！”桑州王一掌拍在桑不近腦門上，“你小子，憋笑的壞樣，更是氣煞老夫！”

雖然桑不近生著一副漂亮的相，但桑蔭從來就沒有因為他麗可而心疼過他半分。

桑蔭自己就是被老桑王從小胖揍到大的，生了個兒子之后，也是照三餐揍，生生把桑不近這個雕玉琢的瓷娃娃給揍了一個皮實的糙漢子。

桑不近腦門挨了一掌，瓷白的皮連紅一下意思意思的意思都沒有。

他嘿地一笑，道：“爹，我哪是在笑你，我只是在想，幫了幽無命這麼個大忙，他總該答應放了小妹了罷？”

一提這個，桑蔭的臉頓時難看了幾分：“豎子！若敢我閨一手指，看老子回頭不閹了他！”

桑不近若有所思：“其實仔細想想，弒父上位這種事，幽無命也不算是開創先河者，此人心狠手辣，是個梟雄。觀他平素行事作派，其實倒也并非一無是。”

他說得起勁，沒發現自家老頭子的眼神已越來越危險。

“嗯哼？”

“此獠別的不說，倒是向來不近，”桑不近沉，“這一點，強過韓陵。”

桑蔭微笑：“不近、軾父，近兒倒是很欣賞幽無命，嗯？”

桑不近也未娶妻，說是沒有尋到意中人。

“啊，還吧，”桑不近沒發現自己掉了個坑，隨口道，“若是小妹當真中意他……啊嗷嗷嗷嗷爹你打我作甚！”

“弒父，弒父！老子你弒父！哈！小兔崽子，長齊了，啊？！”

桑不近被踢了一個漂亮的球。

“爹爹饒了孩兒！”

……

幽無命帶著桑遠遠一路南下，很快就到了幽州與天都的界。

他在一座城池中停留了一個時辰，將幽影衛分批派了出去，然后換裝、易容，扮一隊運送幽州特產水靈菇前往天都易的商人，很低調地向著天都行去。

這水靈菇其實是一種青苔，雨后，便會生長在那種深青的石頭里，它們天然蘊含著許多水靈蘊，深水屬強者歡迎。

只有這等上好的貨品，才有出現在天都集市的資格。

同行的幽影衛不到二十人。

桑遠遠發現，自從扮作商人的隨從之后，他們就再也不像猴子，也不像戰士了，一個賽一個樸實無華。

“我們要去做什麼？”桑遠遠有些不幽無命的想法。

他重傷未愈，此刻去天都？

“嗯，”幽無命易容了個病秧秧的商人，說話也是有氣無力，“去殺皇甫俊啊。”

說出來的話倒是十分兇殘。

“你連刀都沒帶。”

喬裝打扮進天都，自然是無法帶著兵的。

幽無命得意地笑：“小桑果，我可不是只有刀厲害。”

桑遠遠暗想，果然是，狂之又狂。

伐幽祭典，皇甫俊沒派特使，而是親自前往天都。皇甫州位于云境最東，與天都之間隔了小姜州、云州，萬里迢迢。

要殺皇甫俊，這一路，的確是最好的下手時機。只不過幽無命此刻的狀況，怎麼看也不像是能殺得了皇甫俊那種強者的樣子。

開始有點明白，為什麼他會英年早逝了。

他本沒耐心養傷，只要不倒下，便時時都在榨自己的。再這樣下去，本不需要誰來殺他，他自己就活不了幾年。

桑遠遠輕輕嘆了口氣。

想要治傷，就得直面傷口，有時候，必須撕開它們，將壞剔去，在最劇烈的疼痛之后，奪回新的生機。

心上的傷口，也是同樣。

……

商人趕路是不騎云間的，得坐車。

短命很委屈地和四頭拉車的云間走在一起。這些很沒眼、靈智未開的畜生還想排斥它這個新來的，被它收拾了一頓之后，老老實實走在它的前方。

它像只牧羊犬一樣，牙里叼一長長的草鞭，走在它們的后面，時不時照著它們屁屁上一下，止它們懶。

幽無命湊到了桑遠遠耳朵旁邊，悄聲嘀咕道：“你是不是也覺得，短命它了？”

“唔……”桑遠遠道，“估計是跟你待一起久了。”

幽無命把那對漆黑的眼球子轉了兩圈，還是沒分辨出桑遠遠是不是在夸他。

“幽無命。”忽然就一副委屈的樣子，可憐兮兮地喚他。

他一怔，微著瞳仁，盯著：“嗯？”

“你是不是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問。

他的瞳仁得更，臉上卻是掛上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怎麼，小桑果是擔心我滿足不了你麼？呵呵，想什麼呢，到時候你只有求饒的份，知道嗎？”

垂下頭，啪嘰掉了顆大淚珠：“你傷得這麼重……我已習慣了每日都喜歡著你，我不敢想，哪天若是對著空無一人……”

他極慢、極慢地把頭擰到了另一邊。

輕輕拽著他的裳，視線落在他的肩膀上，見他的肩膀起伏弧度比平時稍微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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