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無法言說此刻的心,慶幸,歡喜,迫不及待。
慶幸他們都活著,歡喜臉上有笑容,迫不及待的想抱抱……
之所以提前出發,是因為那日與母後談之後,他惴惴難安。
“配得上?不,配不上,現在已經是......”
他記得母後的這句話,也看得清楚當時母後這句話被長纓故意打斷。
當時沒覺得什麽,可夜裏,輾轉反側難眠,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已經是什麽?
趙子覺得,這句話背後掩藏的深意,不是他能承的答案。
為防夜長夢多,也怕母後會在他來揚州之前對莊綰做些什麽,所以,他提前來了揚州。
瞞著母後,亦不驚其他人,是因為金枝這些年的信裏,總說莊綰過得很好。
他對母後起了疑心,對金枝的信就有了懷疑,所以,他想悄無聲息的來,看一看綰綰這些年,到底過的什麽日子。
門前小廝的話讓他不安和恐懼,六爺的九姨娘?
不,不可能......
從京都到揚州的不安和急切,從霍府門前到玄安堂的擔憂和懷疑,太多糟糕的緒,讓趙子幾乎不過氣。
但,此時此刻,見到活生生的莊綰,一切糟糕的緒瞬間消散。
當年分開時,還沒及笄,如今,已經亭亭玉立長開了。
銀裝素裹中,簌簌落雪下,披著銀白織錦的羽緞披風,戴著茸茸的風帽,裹得嚴嚴實實。
團著雪砸向對麵的男人,砸中了,歡喜的蹦躂著,似雪中玩耍的仙娥。
他陪著長大,卻偏偏錯過了最好的年華,他喜歡笑,卻不喜衝著另一個男人如此歡,
這樣高興的莊綰,他已經許久不曾見過了,真的許久了。
可是,這樣的笑容,如今卻不是對他。
沒事,沒事,餘生還長,他還有機會補償,現在,他是皇帝,沒有人再能拆散他們!
趙子如是安著自己。
譚良和最懂皇帝的心思,兩人把曲佑天和謝謙等人攔了下來,他們知道,這時候,皇帝不喜被人打擾。
翩翩落雪中,趙子徑直朝莊綰走去,他踩著厚厚的積雪,每一步都走的極為迫切,抖,思念。
卻是每一步,都踩在了眾人的心坎上。
是替皇帝高興的,他是皇帝的心腹之一,遂,知道皇帝對莊綰的心思,如今兩人相見,他是自心裏高興。
吳庸也是高興的,他是見到了莊綰高興,站在原地,恨不能立刻上前相認。
除了兩人,其他人的心則是一片沉重。
此刻的譚良,如鍋中被烹飪的魚,因為不知金枝去向,不知此刻是何況,他惶恐又不安。
此刻的曲佑天和謝謙,同樣一臉凝重,皇帝的神,此刻走去的方向,似乎印證了他們剛才的猜想,兩人同時看向了霍時玄,擔憂和不安更甚。
霍時玄已經從曲佑天給他的暗示中,猜到了為首男人的份。
錦玉帶,狐裘披風,劍眉鷹目,氣勢人,抖的眉眼遮不住滿的貴氣,這個正走向莊綰的男人,就是當今的皇帝,趙子!
霍時玄幾乎是在反應過來的瞬間奔向了莊綰。
然,因為他和趙子去的是同一個方向,不許任何人靠近皇帝,所以立刻飛攔截。
曲佑天暗道一聲不好,比更快一步奔至霍時玄邊,攬著他的肩膀按住他,著聲音道:
“你先別急,先看看況再說”
謝謙也跑來勸他,“皇上總不可能眾目睽睽下做些什麽,畢竟你們家綰綰曾是他府裏的婢,可能就是見著人了,想聊兩句,你可千萬莫衝!”
唉,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皇帝的神明顯是見到了心之人!
兩人低聲勸著,霍時玄果然不再,他不是把兩人的話聽進去了,而是他記得莊綰說過。
若是見了皇帝,有話問皇帝,需要這個機會。
所以,此刻他不能鬧,至,他現在能看著,能在出事的時候第一時間衝過去,若是他鬧了,場麵失控,可能會害了。
霍時玄安靜下來後,所有人的目都看向了莊綰和趙子。
此刻,趙子已經走到了莊綰麵前。
四目相對,莊綰直直進趙子飽含激和思念的眸子裏,隻覺渾的翻滾。
曾經炙熱的滾滾意,如今已經似深潭的寒冰,冒不出一熱氣,有的,隻有恨,隻有怨。
這兩年,覺得自己過得很好了,以為對他的恨意已經淡化了些,此刻見了他才知道,不是不恨他了,而是暫時把恨擱置了。
選擇活著,好好活著,不被過去牽製的活著,所以把恨藏起來了。
卻原來,從未停止恨他。
“綰綰”
莊綰眼裏的怨恨一瞬刺痛了趙子,他啞聲開口,想上前一步抱一抱,莊綰立刻朝後一步躲開他的。
趙子對的疏離無比心痛,卻隻能刻意的忽視不見。
“綰綰,對不起,我來遲了”
再開口,他的嗓音裏盡是沉淪的愧疚和憐惜,當初許諾的是三年,可如今已經五年之久,他來遲了。
莊綰死死握了拳頭,沒見到他之前,其實有很多問題要問他。
想問他,何時開始算計,想問他金枝的那些話是不是都是真的,想問他,他怎麽忍心犧牲丞相府換取離京的機會。
明明他當年說過,丞相府是他的第二個家,明明太子出事時他承諾過,再大的困難,也要跟丞相府共進退,會一直牽著的手不鬆開。
太多話,有太多話要問他,可此刻見了麵,突然覺得,竟跟他無話可說……
問的再清楚,爹娘也回不來,大哥長姐也回不來,問的再清楚,又有何意義?
莊綰深呼了口氣,冷冰冰的看著他,紅通通的眸子飽含諷刺,
“皇上這句‘對不起’,莊綰不敢,皇上若非來斬草除,永絕後患的,請回吧!”
趙子被的冷漠灼傷,心中似紮了針,他急急的朝前一步拉住的手。
“綰綰,你別這樣,我是來道歉的,我來求你的寬恕”
莊綰使勁甩開他的手,了刺激般尖聲道:“寬恕?怎麽寬恕?當年你不是說要給我劍,讓我殺了你嗎?”
朝他出手,“你讓我殺了你,我就原諒你,我們就一筆勾銷!”
這話說出來,莊綰自己都覺得可笑。
為了自己活命,犧牲整個丞相府,這樣的人,惜命到可以狼心狗肺,是傻了才會相信他當年的承諾。
趙子深深的看著,在愈發諷刺的疏離中,喊來了。
“把你的劍給朕”
錯愕,“皇上,這......”
他不知皇上要劍何用,雖約覺得不妥,卻不敢違抗,隻能把劍遞過去。
趙子握著莊綰的手,把劍柄塞到手裏,後退一步,把劍尖抵在了自己口。
“皇上!”
這一幕,不僅嚇壞了,也驚著了遠的霍時玄等人。
誰也沒想到,皇帝會有這個舉,譚良和五個侍衛要衝過來,趙子似有察覺,厲喝了聲。
“都不準過來!”
說完,又朝命令道:“你也滾!”
要勸,被趙子一個淩厲的目製止,他不能抗旨,隻能後退了兩步,心驚膽戰的看著莊綰手裏的劍。
趙子看著莊綰,溫似從前,“綰綰,若是這一劍能讓你解氣,來吧”
莊綰眼波一,手有些哆嗦,強下心中翻江倒海的震駭,紅著眼瞪他。
“你......你真以為我不敢嗎?”
趙子的出現,徹徹底底的撕開了被刻意藏的過去,當日刑場的一幕幕,爹娘的,大哥的,長姐的,丞相府百餘條人命......
有那麽一瞬間,確實是想殺了他的!
可是......
莊綰轉頭看向了遠的霍時玄,丞相府沒了,的家沒了,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可是,霍時玄怎麽辦?
如今是霍時玄的妾,名字冠上了霍時玄的姓氏,莫說殺了皇帝,如今拿劍對著皇帝,已經是誅九族的死罪,會害了霍家,害了霍時玄。
霍時玄及的目,看出的痛苦和掙紮,忽而朝咧笑笑,又抬手拍了拍口的位置。
莊綰淚目,明白,霍時玄這是讓自己選擇,不用顧及他,莊綰閉了閉眼,終是慢慢放下了拿劍的手。
不能這麽自私……
然,就在莊綰要放下的時候,趙子突然自己往前走了一步,劍尖刺,驚呼一聲就要衝上去,譚良等人也朝這邊跑過來,連曲佑天也了。
趙子立刻吼道:“滾!都不許過來!誰敢過來朕砍了他的腦袋!”
眾人皆停,臉上皆有誠惶誠恐的震駭。
被這一幕驚呆的還有剛趕來的霍勇。
霍勇接到小廝的通報,馬不停蹄的就過來了,正好聽見了趙子最後一句話,嚇得差點昏厥。
朕??
這是……皇帝!!
趙子的目始終不離莊綰的臉,他說完話,又繼續往前走,劍,刺的更深,鮮紅的蜿蜒至腰帶,目驚心。
莊綰的手抖得厲害,沒有往後退,甚至,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他口的越來越多。
因為此時此刻,已經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這一幕,像極了經常做的噩夢。
夢裏,也是這般,拿著劍刺趙子的口,任憑鮮染紅的雙目......
夢裏,殺了趙子,親手殺了趙子......
迷蒙的淚中,莊綰的視線愈發模糊,恍惚中,眼前出現了許多場景。
回憶,真的很好啊……
嫌藥苦,他特意從宮裏拿來各種各樣的糖,各種各樣的餞糕點。
他說,“綰綰,隻要你肯喝藥,我就把天下最甜的糖都給你尋來”
貪玩掉進了荷花池,他聽到消息,帶著太醫連夜從宮裏趕過來,在屋外守了整整一夜。
他說,“綰綰,別傷,你傷我比你還疼”
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得清楚,想做的每一件事,他都盡可能的完,想要的東西,他總是想盡辦法幫弄來。
年結伴到白頭,攜手一生,這是他曾許給的。
這樣的人,到底是從什麽時候變了,為什麽會變了,怎麽會變了......
過去的場景越來越模糊,恍惚中,眼前飄落的雪花突然變了那日的大雨,似乎又回到了丞相府被滿門抄斬的那天。
刑場上,劊子手正高舉著大刀,旁邊是趙子扔下的斬首令牌,看著爹娘人頭落地,想衝上去,可不了,子被人按住,被人捂住。
呼吸不了,要窒息了。
從腳底泛起冷意,開始溢出洶湧澎湃的恐懼,間更湧出腥甜的味道。
“唔——”
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莊綰不知自己的臉到底多慘白難看,不知自己吐出的鮮多豔紅刺目,不知自己鬆開劍柄的手有多抖......
倒下去前,似乎聽到了很多聲音,很多聲嘶力竭的呼喊。
腦子裏是轟鳴的撞擊,聽不清他們喊了什麽,依舊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
好冷,好困......
“綰綰!”
“莊綰!”
一個女人,要復仇,除了臉蛋還能用什麼做武器?她遇上他時,她是被滅族的叛族之女;他遇上她時,他是占島為王的海盜頭子;他憐惜她,疼愛她,在她眼里他卻是毀滅她與自由的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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