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指揮與功勞肩而過，難免有點懊惱，正要死馬當活馬醫地追下去，忽然聽見桌下傳來此起彼伏的重呼吸聲。他不由目一凝，矮張，恰好與兩名孩對上了眼。

“討厭！”五六歲的惱他發現了自己，隨手拿花枝砸他，氣鼓鼓地鉆了出來。

孫指揮給砸蒙了，又不好沖小孩子發火，呵斥的話在邊滾了圈，咕嘟咽了下去。

陸九萬問人要了幾枚銅錢，遞給年紀大點的男，笑瞇瞇地問：“雖然你們被發現了，但姐姐算你們贏，拿去買糖吧！不過我有道題要考考你倆，方才有個男的進來，去哪里了呀？”

兄妹倆高高興興收了錢，一起指著后門嚷嚷：“往左邊去啦！”

“左？”孫指揮罵了聲娘，連忙解釋，“這邊離正門大街很近了。”

陸九萬最怕的事來了。

正門大街商業發達，車水馬龍，那草原人一大燕男子打扮，個頭雖比燕人高一些，卻重病未愈，褪去了塞外獨有的特征，匯人群后并不顯眼。

“這他娘的還能追到麼？”到手的功勞飛了，孫指揮叉腰發狠，“回去我就給那個大個子上刑，不信他不顧及同伴！”

不知何時，白玉京走了進來，站在陸九萬背后言又止。

他著子拔的背影，心頭縈繞了無數疑問和懊惱。這一刻，他恨不得回到被仇恨沖昏頭的那一年，按死自作聰明的年。

看子提步要走，心頭的恐慌沖上邊，他慌里慌張開口：“我，我可能知道。”

陸九萬以為他發現了線索，回過頭看他，示意他快說。

白玉京卻閉了，目中幾乎溢出絕與祈求。

陸九萬心中抖地一突，默不作聲揪著他去了僻靜，死死盯著他沉聲問：“你知道什麼？”

白玉京張了張，中像是哽了一團棉花，死活發不出聲。恐懼與慌攫住了他的心臟，他怔怔著陸九萬，腦海中閃過的第一道念頭居然是：“一定不會喜歡我了。”

“說！”陸九萬本能察覺出對方瞞了重要事，低了聲音呵斥，“趁著還沒釀災禍，趕代！”頓了頓，大度地表示，“哪怕是令尊聯系你，我也能接。”

白玉京了微干的，以一種破釜沉舟的心態代：“我，我認識他們。”

陸九萬正經了起來。

“他們，他們是草原上任大汗阿古拉的親人。逃走的那個，哈森，是阿古拉的兒子。高個子的奧爾格勒，是阿古拉的侄子。”

陸九萬難以置信地瞪著他：“你怎麼會認識他們？”

草原諸部原本與大燕雖有，但關系還算和諧，尤其是阿古拉向來好漢文化，曾大力在草原推行過通漢婚，說漢話，學耕種等政策，并一力促與大燕共建馬市，雙方進了長達十多年的月期。

然而阿古拉的漢化政策過于激進，惹怒了以卓力格圖為代表的保守派——他們刺殺了阿古拉，并將其親眷連夜死。此后卓力格圖稱汗，重新翻出了打草谷的舊俗，再次南下侵大燕。

也因此，帶出了白霆領兵出征的悲劇。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白玉京豁出去了，短促地笑了下，“殺死我父兄的，滅了我白家軍無數將士的，是卓力格圖。我與阿古拉的子侄合作，有什麼難以理解的麼？”

陸九萬震驚地打量著他，仿佛頭一次認識他。的覺果然沒有錯，這個人一直都很危險，他只是掩飾得太好。

“你做了什麼？”陸九萬聽見自己恍恍惚惚地問，“他們為何能進大燕腹地？”

“他們是來找我要錢，談下一步合作的。”白玉京覺得荒謬極了，“我，從四年前，就給錢給，幫他們跟白家舊部牽線，由著他們在邊界發展勢力，我需要他們去對抗卓力格圖。我花了四年的時間，去磨一柄復仇的刀。”

陸九萬怔怔著他，冷冷地提醒道：“你知道你這是養寇自重麼？”

“我只是……”

“你想沒想過你遠在京師，可能本控制不了這柄刀？”陸九萬打斷他，幾乎不住腔中左沖右突的殺意，“兵者乃兇，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白玉京，你哪來的自信，覺得能憑自己一個手無兵權的年，顛覆草原的局勢？如果你把他們的胃口養大了，如果驅狼吞虎后他們不滿足草原的地盤，會怎麼樣你想過麼？你別忘了，他們被你養在雙方邊境那麼久，大燕兵力部署，他們早就了！”

譬如黃鐘大呂震響心間，白玉京踉蹌后退，臉驀然蒼白，他喃喃著辯解：“我，我有叮囑邊軍，我，我會……”

“你能保證麼？”陸九萬殺氣騰騰地瞪視著他，“十四五，你十四五就敢去染指兩國爭端，那不是你紙上談兵的游戲，是牽一發而全的真實戰局！”

白玉京倉皇地低下頭，心里止不住委屈和難過：“可是，可是朝中沒人給白家一個代……”

“所以你就用自己的法子去復仇對麼？”陸九萬猛然雙手攥住他的領，低了聲音提醒他，“你還記得紅蓮寺下，你說過什麼嗎？容我給你重復下，你說‘我有一腔仇怨，對天對地對仇人，獨獨不會分眼于豺狼。禍國殃民者，他們不配’。如今你怎麼就知道，同哈森的合作不是與虎謀皮？白玉京，你腳下這塊土地，是你們白家祖祖輩輩守護的家鄉，如果你搞出了滔天大禍，良心何安？！”

“我……”所有的文過飾非都在一聲聲質問里灰飛煙滅，白玉京狼狽地別開眼，聲音低不可聞，“我沒想到。”

“是沒想到，還是有疑慮，但被仇恨蒙蔽了心眼，刻意忽略了？”陸九萬毫不客氣指出他問題所在，“你曾是神，你曾寫過《哀古戰場》，你說沒想到，這話你自己信麼？”

問得太過犀利，讓白玉京無言以對，滿腦子里只回著兩個字——倘若。

倘若當年他對人世間稍微信賴點，倘若當年他不是那般自負，倘若當年邊有當頭棒喝……

看陸九萬轉要走，心頭的恐慌令他做出了不理智的事，他一把攥住了的手腕，哽咽著央求：“別走！別丟下我！我，我知道哈森在哪里，真的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