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拿在手裡的這一張,是背對著南城大廈的單人照片,取景框的最邊緣,還能看見孟祁然出一半的手臂。
或許,是孟弗淵拍下,又藏匿。
糟糕預應驗,像一腳踩上已然開裂的冰面。
陳清霧隻覺得熱上湧,愧難當,頭重得一時抬不起來。
祁琳語速很快,有點一鼓作氣的意思,“……清霧,你一直是個聰明的姑娘,我想,你這回也不會犯糊塗。撇開兩家的關系如何不談,我們做父母的面子不談,清霧,你就單單考慮弗淵和你自己。弗淵現在事業有,時不時上主流采訪,還報選過市裡的傑出青年……現在網絡時代,哪裡有不風的牆呢,但凡有心人拿去炒作,他的名譽要怎麼辦?還有他跟祁然,他們是親兄弟,你要看著他們兄弟反目仇嗎?還有你,清霧,弗淵要遭的那些,你更要百倍地承,社會輿論對人本來就更加苛刻,你要怎麼辦呀,到時候一人一口唾沫……”
祁琳眼泛淚,“清霧,相信阿姨,那些力你承不住的……”
這樣在在理的一番話,讓陳清霧一句“可是我跟祁然從來沒有在一起過”的辯解,顯得蒼白得可笑。
“對不起,清霧,弗淵是我兒子,你也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作為家長,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們自毀前程。這事兒目前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我也不打算再告訴其他人,包括弗淵。我想,清霧你可以比我理得更好。趁著還來得及,就到此為止了,好不好?”
祁琳不再說話,只是看著,好像在等著自己做出決斷。
陳清霧不敢抬頭,無論此刻祁琳是什麼樣表和目,都不知道如何應對。
只是本能地攥了那張拍立得,過了好久之後,才啞聲說:“……我該走了,阿姨。”
“……嗯。去玩吧,注意安全。”
陳清霧轉快步朝停車走去。
拉開車門,爬上駕駛座,點火啟,一氣呵。
直到把車開出了小區大門口,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隻憑記憶開過一個一個路口,回到家中。
進門時棋牌室裡傳來一疊高的笑聲,不知是誰正胡了一把杠上開花。
陳清霧上樓,回到自己臥室,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摜倒在床上,臉埋進枕頭裡。
臉頰滾燙,像是一頭扎進了凍湖裡。
/
陳清霧幾乎整夜失眠。
第二天中午,孟家前來拜訪,給廖書曼慶生。
陳清霧磨蹭了好久才下樓,到客廳一看,發現孟弗淵沒有來。
而祁琳正在笑著跟大家解釋:“弗淵公司有點事,一早就回東城了。”
午餐開始,一桌子味佳肴,兩家舉杯祝壽,其樂融融。
陳清霧機械地舉起了杯子,在杯的清脆聲響中一陣恍惚,隻覺得眼前的一張張笑臉,恍如摳不下來的假面。
為什麼所有人都可以活得那麼自洽,那麼肆無忌憚,唯獨不可以,孟弗淵不可以。
吃完飯,切過蛋糕,趁著無人注意,陳清霧一個人悄悄地出了門。
冬日裡天灰淡,遠樹枝上掛著紅綠調的聖誕裝飾,反襯得周遭一片蕭條。
陳清霧點了支煙,掖住圍巾,往外走去。
後一陣腳步聲邁下臺階。
“霧霧……”
陳清霧轉過去,神淡漠。
孟祁然單手抄在黑羽絨服的口袋裡,腳步稍頓,“去哪兒?看你好像心不好……”
“沒事。我就出去散散步。”
“我陪……”
“你別跟著我。”
聲音裡只有忍著不耐的平靜。
孟祁然抿作一線,不敢再上前,只能看著陳清霧轉過去,清瘦背影漸漸走遠。
陳清霧走到了小區的中心花園,在長椅上坐了下來,煙夾在指間,在長久的靜默中蓄了一段灰白,又被風吹散。
風拂面而來,陳清霧瞇住眼睛,忽覺口袋裡手機振。
孟弗淵的微信消息:抱歉清霧,有事先回東城了。等你回來,給你補過聖誕。
昨晚被應酬,他一定惡心了,即便這樣,依然還在盡力照拂的緒。
陳清霧回復:沒關系,你先忙工作。
孟弗淵:你先陪阿姨過生日。
陳清霧:好。
正在輸的提示閃爍一陣,卻無下文。
畢竟廖書曼過生日,陳清霧還是熬過了整天。
第二天一早,跟家裡打過招呼就開車回了東城。
工作室裡,還保持著大前天離開時的樣子。
中央空調打開了,那暖氣好像不抵寒意,讓單單坐在那裡,就覺得瑟瑟發抖。
之前明明不覺得有這樣冷。
一整天,都在拉坯塑形,不讓自己有停下來的余地。
過了晚上八點,孟弗淵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陳清霧手上都是泥,起走過去擰水龍頭時,電話停了。
洗淨手,正在拭,手機又再度振。
立即接起。
“回東城了嗎?”
“……嗯。”
“那怎麼不和我說一聲。”孟弗淵聲音溫和,“吃過晚飯沒有?”
“沒有……不大。”
“派了車過去接你,過來我們一起去吃點東西。”
“……好。”
大約半小時,孟弗淵的司機開車抵達,接上陳清霧,往公司開去。
到的時候,孟弗淵還在跟海外的芯片供應商開視頻會議。
助理過來,讓陳清霧去會客室裡稍微歇一會兒,孟弗淵馬上就到。
坐了大約二十分鍾,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孟弗淵一黑,淡白燈底下,有種淵渟嶽峙的冷峻。
他快步走了進來,“抱歉,稍微耽誤了一會兒。”
陳清霧微笑搖搖頭。
“不?”
“還好。”
“走吧。”
陳清霧點頭,站起,跟上前去。
一樓大廳裡燈火通明。
陳清霧站在玻璃牆外稍稍頓住腳步,看了看展廳裡那正在自適應運行的第一代機械臂,那銀的外觀,有種獨屬於機械造的優雅。
孟弗淵凝視著,“想進去看看嗎?”
“啊……好。”
孟弗淵在門,按指紋解鎖。
玻璃門彈開,孟弗淵將手腕輕輕一捉,牽著走了進去。
裡面一排計算機屏幕,正於待機模式,桌上擺著幾張工位證。
陳清霧想起上一回過來,這裡面有人在進行調試縱。
“還真有人在這裡工作?”
“嗯。”
陳清霧微笑說:“那也太沒安全了,來往都有人盯著。”
“是電子霧化玻璃。”
“這樣。”
陳清霧繞著正中的機械臂,緩緩踱步,隨口說道:“……前天晚上,你們家裡有客人是麼。”
孟弗淵一頓,立即欺近一步,頭低下去看,聲音也跟著低了兩分,“你不開心是因為這件事?”
陳清霧不作聲。
寧願他就這樣誤會。
“我爸自作主張安排的。放心,不會有下次。”
“我沒有不放心……”陳清霧低垂著眼,“我只是……想問憑什麼。明明你不願意的,為什麼他們一點也不尊重你的。”
孟弗淵一時啞然。
為男人,“委屈”這種緒,未免顯得過分弱。
或許可以憤怒,可以漠然,唯獨不該有委屈。
但原來,只有被人看見的,才委屈。
“這些無所謂,我都習慣了。”孟弗淵平聲說。
“憑什麼要習慣呢……”
陳清霧知道自己這一句並非在質問孟弗淵。
展廳裡燈分外潔淨,是極科技的冷白調,在這種線裡,面頰有種無的蒼白。
孟弗淵還是覺得緒不對勁,低頭,抬手按在肩膀上,“怎麼了,清霧?”
“沒事……”陳清霧收斂心神,“我們走吧……”
“等等。聖誕禮沒送給你。”
陳清霧作稍頓。
孟弗淵抬手,按了按後的鍵盤。
不由地轉去看,孟弗淵修長手指輕懸於鍵盤之上,飛速敲擊,屏幕上標閃爍,代碼快速滾。
最後,他輕抬食指,按下回車鍵。
“哢”的一聲輕響。
陳清霧循聲看去,卻見那靜止的機械臂啟,一百八十度轉向,上方的懸吊系統展,“手臂”展開,向不遠。
那裡放了一隻瓦楞紙箱。
“手臂”與紙箱上方懸空,“手指”下落。
停頓一瞬,那“哢噠”的聲音是扣住了什麼東西。
仿佛不自地睜大了雙眼,屏住呼吸。
“嗡”的一聲過後,“手臂”抬了起來。
懸吊系統回收,“手臂”收回,穩穩地停在面前的“手”中,捧著一束鮮紅滴的玫瑰。
陳清霧怔忪地手,接過了那束花。
六年,他才獲得送玫瑰的資格。
孟弗淵的聲音,沉沉地在後響起,“過去六年,我曾無數次衝想要攔住你,告訴你這句話……”
陳清霧下意識追問:“什麼?”
“別一直看著他,也請看看我。”
心臟恍如跌進深淵,溺水求生一般地疾速跳,以至於無法呼吸。
陳清霧手指微,難以克制。
幾無猶豫,放下花束,倏然轉,踮腳,一把揪住了他襯衫的領。
孟弗淵瞳孔張開。
在一片嗡響的空白中,意識到,挨上他的,是一個吻。
溫熱相的,分外虛幻。
他閉了閉眼,沉沉呼出一口滾燙氣息,驀地臂,撳下一按鈕。
四面玻璃頃刻霧化,隔絕所有視野。
下一瞬,他一把將抱了起來,讓在臺面上坐下。
摘了眼鏡,隨手一扔。
手掌按在腦後,傾,兇狠地含住的。
一瞬失衡,仿佛將要往後倒去,陳清霧本能臂,抱住孟弗淵的肩膀。
已然瀕臨窒息,卻覺齒關被撬開,舌尖侵,不留任何余地,奪盡的最後一點呼吸。或許,是知道此刻本不打算推拒,甘願同他一起下沉溺亡。
挨近的膛裡,心跳共振,仿佛山崩海嘯。
劇烈得心臟都在震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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