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8章周雷公如遭雷擊

荒山破廟，一夢從前。

道人著一道袍，拄著青玉似的竹杖，沿著街道慢慢走著。

街道十分寬敞，比不得長京中間將整個都城分為東西兩半的那條天街，但除了那條彰顯天朝威儀、帝都面的街道外，整個大晏也很難再找出比這條街道更寬敞的街道了。而這條街道在這座奇怪的城市中，卻只能稱作尋常。

道人緩步走著，邊走邊看。

路邊一草一木，一磚一柱，一房一樓，每一個行走的人，來往的所有奇怪事，雖然全都出自他的記憶，出自他的手筆，可是哪怕是畫者自己看著自己親手畫下的、記憶深刻緬懷無比的事，想來也會極深吧？

如此往前，過了大街，又是小巷。

穿過小巷又到了河邊。

這是一條穿城而過的河。

河邊風景極好，既有寬敞潔凈的大路，又有茂樹林與青青草甸，林中有古樸的亭臺樓閣，又有依河直起的參天高樓，既像是一個心設計過的風景園林，又像是一個極度繁華的天之城。

河邊有棧道，道路而不濘。

道人沿著河邊走了一會兒，直到登上一座拱橋，便停了下來。

站在護欄邊，滿眼城河風景。

滿眼都是悉的回憶。

道人就這麼站著，陷回想。

又好像在等待著誰。

忽然之間，天空一聲巨響。

「轟隆！」

像是從這方世界之外傳來，又像是就在頭頂三尺炸響。

「轟隆！」

巨響又是一聲。

城市上空陡然出現了巨大的閃電，分叉無數，幾乎佔據了半個天空，映得哪怕正於白晝中的城市也一片雪白。

天地間雷電神一閃。

一道人影陡然出現。

來者形拔魁梧，一臉威嚴正氣，甚至看起來有些不好說話，穿著一皂，剛剛出現時，上還縈繞著雷電與神，又在幾息之間盡皆散去，恢複本。

正是雷部主周雷公。

周雷公落在拱橋的另一邊，落地一眼便看向了橋上扶欄遠眺的道人，眼神微凝，然而僅是片刻之後，他便看向了這方世界。

這方怪異的世界。

周雷公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可以察妖魔邪祟，可以明辨是非對錯，瞬間從周邊萬上掃過。

「嗯？」

這位在如今大晏名聲正盛、香火正旺的雷公不由皺起了眉頭。

疑與警惕同時充斥心中。

卻見前方道人轉，目平淡。

「雷公，好久不見。」

道人語氣也很平靜，像是與故人寒暄。

對於周雷公的到來，好似也不意外。

「這是何？」

周雷公皺眉問道，依舊警惕。

「雷公不請自來，到我夢中，到了又問這是何，不覺得有些奇怪嗎？」道人繼續道。

「我知道這是你的夢中！你知道我會來？你刻意在這裏等我？」周雷公直盯著道人在道人的背後，亭臺樓閣與河林並存，遠方巨大的樓房像是深了雲中，與之相比，連雷公也顯得渺小了，「這裏有什麼玄機？」

「在下敬佩雷公品德，將雷公當做故友，因而特地在此迎接故友罷了。」

「伱既已知我會來此，定然也知我來此為何，又何必說這些？」

「雷公為何如此警惕？」

「知曉你的本領，自然警惕！」

「雷公本在凡間香火旺盛，神力已是強大，又擅長降妖除魔、代天降罰，如今還有天帝神權香火加持，有夢神暗中助陣，在下的夢中也了雷公的主場，雷公應該勝券在握才對。」道人卻是從容自若，對他說道，「何況此時只是故友閑談而已。」

「廢話不宜多說。」

周雷公凝視著他不願耽擱，只沉聲說道：「我知你本領，也知你品德，如今奉天帝召請，前來與你對敵，我只問你一句，你所行之事圖謀究竟為何，若你能答一句只是重整登天路，此後不準無德之神上天，本絕無二言，這就離去！」

「若我欺騙雷公呢？」

「你若能騙得過我，我也離去！」

周雷公聲音鏗鏘，眼神銳利，既有一種沒有任何虛假謊話瞞得過他的眼睛的自信，又有一點你說謊話我也離去的味道。

「……」

道人出微笑，卻是不答，反而轉，拄著竹杖往橋下走去，只傳來聲音：「既是故人，便隨我走走吧，沒有陷阱。」

「嗯？」

周雷公頓時怒目圓睜。

只此一下，不知能嚇死世間多妖魔。

然而道人卻已看不見了，只是拄著竹杖，慢吞吞的走下橋頭，慢慢走遠。

「……」

周雷公左右看了看，眉頭皺，眼閃爍，手中鏨捶拿了又放，眼前道人卻越走越遠。

片刻之後，他還是跟了上去。

「本看你有何玄機！」

周雷公面容沉凝，大步流星。

一威嚴顯於一舉一中。

不過他也沒有放鬆警惕，而是一邊走一邊留意著這個稀奇古怪的世界，亦留意著道人的一舉一、每個神。

道人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打量四周，時而停步在路口等待，時而轉頭眺遠，眼神唏噓，出慨，像是在看一個許久未曾見面的故人故地，隨即眼睛又出幾分回想。

周雷公眉頭越皺越。

這無疑是個從未見過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中有悉之，好比河邊紅木柱子、青瓦檐角又雕欄畫棟的亭臺樓閣，來往於街上行走的人的面孔，然而更多的卻是到陌生的地方，好比這寬敞又潔凈的街道，腳下踩的地磚，路面下不知什麼鋪就的大路，路上穿梭之，街道兩旁再矮也有好幾丈高的古怪樓屋店鋪，不知名的燈，高樓大廈……

這像是一個虛假的世界。

像是道人早知他會來，特地為他準備的夢中幻境、折戟之。

周雷公張了張，想說點什麼，卻又閉上了。

「吱呀……」

兩個看起來十幾歲的年穿著奇怪的服、騎著一個套有兩個鐵圈的鐵架子從他面前經過。

周雷公眼神銳利如鷹隼，微低著頭，一眼就看向了兩人的腳，看著他們踩著踏板轉盤，帶著一圈聯繫的鏈條，最後帶著後邊子上的齒旋轉，推著這輛古怪的車往前走。

「……」

刷的一下，周雷公又扭過頭。

街道與對面的距離在他眼中被迅速短。

對面站著一名漂亮子，妝容緻，也穿著奇怪的服，那服沒有扣子，只是低頭用手稍一整理，然後抓著一個東西，由腹部往下的位置往領口輕輕一拉。

服兩排有無數小齒，在一個巧鐵件的作用下，輕鬆而的卡攏在了一起。

「嗚……」

小齒髮出如是聲音，即使過街道，也被他所敏銳捕捉到。

周雷公逐漸睜大了眼睛。

道人還在慢慢往前走，拄著他的青玉竹杖，不曾回頭，也不曾與他說一句話。

這方世界顯然是他刻意織造的夢，而他於此一道的造詣顯然稱不上深，這就像是一個預定好運行軌跡的虛化之地，所有人雖然都做著合理的事，卻是自顧自的，對於突然闖的道人與周雷公視若不見，也完全不理會。

可他們所做之事，卻全都是合理的。

「……」

周雷公跟在道人旁，看見許多騎著古怪小車的人經過，隨著道人一同，走過明的水晶牆外，看見裏頭商品琳瑯滿目，又隨著道人一同在小吃店門口停留，看著店中店主以古怪但是合理的手法做著自己從未見過的食，然而所有已知食材的混合所傳出的所有香味都是正確的、真實的、合乎常理的。

這些都瞞不過他。

道人時常在路口停留，路口有燈，只在燈變綠才會同行，所有人與路上穿梭之都是如此。

嶄新的世界。

靠右通行。

周雷公逐漸慌。

這無疑是個虛幻的世界，是在道人的夢中，周雷公能清晰到自己正在道人的夢中，若是自己願意，現在就可以離去，或是將道人營造出來的這個虛化世界給打破。

可這又是一個如此真實的世界。

所有未知的新興事，只要是自己看得懂的，全都是古怪、新奇但又合理的！

周雷公名捕出，以此為神，神之後二百年間，降妖除魔，對敵無數，慢慢由弱到強，本就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又不知見過多妖魔鬼怪營造的幻境虛妄，比之更生真實的有，比這更怪陸離的有，卻絕沒有這樣，既奇怪至極，又真實至極的。

怎會有人能編織出這般虛假？

周雷公越發慌，越發震驚。

道人走過一間學塾，走了進去。

門口有人守著，穿著古怪制服，像是守衛一樣，卻看不見他們，也沒有阻攔。

道人走過一片寬敞場地，其中許多孩或是在玩鬧，或是在做著一些整齊奇怪的作，道人又走向前方樓房，走上樓梯，在二樓靠近樓梯的一間教室窗口前停下來，站著不，看著裏頭景象。

許多孩正在翻書。

道人盯著裏面，一不。

周雷公與他看的卻不同——

有孩起關窗，窗戶不往外推，而是平移的，沿著下方既定的軌跡運行，又在孩一掰之下，咔的一聲鎖上。

年老的先生在一塊漆黑的牆壁上用一白的筆寫字。

書本上黑的文字與彩的圖像。

「……」

道人轉離開了。

周雷公隨之離開。

出了學塾不遠，有一棟很大的樓，修了圓的，頗為巧，樓下牆壁則是明的，遠看像鏡子，近看是琉璃。

周雷公隨著道人從前面走過，看見裏面擺滿了架子，架子上是一本本書籍，許多人來來往往，隨意進出，就地就能閱讀，本沒有人會去打擾他們，問他們收錢。

只是……

大多數書都沒有名字，書封上一片空白。

除了極數。

周雷公眉頭再次一皺。

皺完眉頭，才反應過來，自己該在發現所有書都有書名與容時才皺眉才對，怎會發現了反倒皺起了眉？

周雷公沉下心神，想上前質問道人，他的幻境終於有了，可到了邊卻變了——

「為何這麼多書一片空白？」

這是他沉默跟隨、審視觀察這麼久以來，對道人說的第一句話。

道人亦第一次轉，回頭看向他，滿臉微笑。

「因為那些書，在下都沒看過啊。」

「……」

周雷公頓時如遭雷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