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四季鐘響

秋風掠過大地，草木微。

原先「借來山」周圍還有幾個村落，都是很小的屯子，如今已空無一人。

秋高氣爽，晴空萬里。

唯獨「借來山」上飄著濃重的白雲。

「轟隆隆……」

吹過大地的風一下變得急促，原先只是微微搖晃的禾草猛然低下了頭，樹木也彎下了腰，枝條嘩然抖，葉子被風拔走。

頭頂的戰鼓聲又響了起來。

盤坐山巔的道人也站起了。

天上白雲中依舊人影攢，幾乎都是有名的神天將，以斗部星與火部正神為主，若是細數，說不定不位都在青史上留有名字，其餘的在這天地間應該也有些名頭，放到下界，妖鬼之中，都是要嚇跑不妖鬼的。

站在雲頭上的，自然便是天鍾古神。

不知哪位天將擂鼓，打得震天響，僅僅只是聽見，就覺得震耳聾，熱也隨之沸騰起來。

「倏……」

肅殺之氣如有實質，撲面而來，使得松樹也落下了針葉。

道人抬頭與他們對視著。

心中想的卻是——

多年前在北方，北方數位妖王，擾人間，除了山下這位以外，別的都是被天宮神靈剿滅的，當時天宮清剿他們也就是這般陣仗吧？

此時高高仰頭去，只見天鍾古神低眉垂眼，冷漠俯瞰大地，邊自有神為他說話，朝著下方喊道：

「伏龍觀當代傳人，罔顧天條，蔑視天威，凡人之軀，竟染指登天路，掌控神靈，其心可誅，而今天鍾大帝親率火部正神、斗部星與天宮天將下界而來，還不束手就擒？」

聲音在天地間回不絕。

道人拄著竹杖，本不理他。

此時他的眼中只有天鍾古神。

天鍾古神亦是如此。

相比起宮觀廟宇中慈眉善目、既有仙氣也有威嚴的神像，這位古神只穿著古老的白袍，雖然鬚髮皆白面容也不算老，卻本沒有表。

雙方凝視片刻，雲端上的天鍾古神招了招手。

旁神立馬會意，看向遠方雲上：

「請諸位神天將降妖除魔！」

「轟隆隆……」

擂鼓聲一刻也沒有停止。

火部正神、斗部星與眾位天將互相對視，隨即在東邊一朵雲上，一名壯碩的銀甲天將先走了出來，手提一柄銀槍，對著下方遙遙一指。

「刷……」

一道神從天上斜斜打下。

神落地之，正是道人的位置。

道人卻只是揮了揮袍袖。

神還未落地，就已煙消雲散。

雲上眾多神天將再次對視。

方才銀甲天將所施一擊，像是對道人的試探，又像是對天鍾古神命令的敷衍，一下過後，又遲疑了。

道人也沒有管他們。

直到天鍾古神從下方收回目，冷眼掃過他們，終於開口道：「這一代的天宮就養了你們這群貪生怕死的神天將嗎？」

聲音蒼老而沙啞。

邊神頓時會意，加重語氣：「火部正神，斗部星，眾位天將聽令，立刻下界，降妖除魔，違者，立斬！」

「轟隆隆……」

戰鼓聲頓時更加沉悶如雷。

天上的雲也了起來。

一個個神天將走到雲層的最邊緣，面上或多或都提起了戰意，各自拿出法神兵，盯著下方那名道人。

或是準備施法，或是邁步下界。

一時眾多神天將從白雲上倏倏而下，或是化作一道流，落在山上，或是直接轟然下落，砸在地上，亦或是緩緩飄下，停在半空，呈一種包圍之勢將道人圍在其中，又不斷抬頭，與天上的神流時機。

天上神靈一點頭，時機便到。

「殺！」

眾多神天將毫不猶豫，要麼一齊沖向道人，個個如如電，快得驚人，要麼各施手段，神通盡顯，滿天法與神。

與此同時——

道人將眼睛一閉，手掐法印。

「轟……」

一法力洶湧而出，頓時化作滿天火海，蓄積於他邊。

幾乎將整座山籠罩其中。

「不好！」

「危險！」

眾多下界作戰的神天將還沒衝到道人面前，就覺一陣驚人的熱浪與靈韻撲面而來，多年與妖魔作戰的經驗使他們嗅到了危險的味道，於是紛紛拼儘力氣停住飛行——衝過來的時候雖然迅速無比，卻也不見多兇猛，如今陡然停住，才是用盡了渾的力氣。

甚至有餘力的，還得出手，拉住邊同袍。

若是實在沖得快的，或者排到前面的，如何努力也停不下來，也沒有人拉的，便一邊竭盡全力停住，一邊將一神力全都化作護神。

終於還是有人沾到了火焰。

「嘶……」

護神像是泡雪一樣，在火中迅速消融。

運氣好的，一邊往來跑，可以在護神消融殆盡之前得以，運氣差的，被燒到軀，立馬便顯出傷勢。

「轟……」

火焰散開些許，讓開了山頭的位置，顯出道人的影。

「在下姓宋名游，伏龍觀當代傳人，因無德之神擾天宮，既神道，又阻民生，因此特地出手清理。此舉上順天道，下應民心，實乃造福於天宮眾神與凡間生靈之事，諸位神靈，若有德行，不可阻礙！在下所行之事，也與諸位無關！」

道人自然知曉這些神天將中，除了數一部分不常外出征戰，此外都是些生前就於爭鬥廝殺、戰場搏命，死後被封神天將，又在多年為神生涯中經常下界與妖魔鬼怪作戰的，可謂能征善戰，絕非貪生怕死之輩。

此前之所以猶豫，大多也不是因為貪生怕死。

世人皆重忠義仁善之輩，品行不端者，再有本事，也惹人唾棄，唯有品行過，又有本事的，才最惹世人敬重——他們能被封為神靈，自然大多都是忠義仁善之輩，世事如何，心中自然有秤。

何況自古以來，除了雷部正神可以降雷罰人之外，他們這些神天將，征戰也是面對妖魔鬼怪，甚至別的神靈，哪裏有對人下手的？

這是第一點。

二來他們都不是傻子，伏龍觀當代本領如何，他們大概是清楚的，如今天鍾帝君站在上面，自己等人先上，不是把自己當炮灰嗎？

生前要麼武藝高強，要麼能征善戰，且都是忠義正直之士，自有一驕傲，這才贏得一世名聲，死後被人追捧神，又不知多年，才有如今位列仙班的地位，有如今妖鬼皆懼的神力，如今卻了圍毆伏龍觀當代的一員，且明知是死，誰能願意？

因此道人率先留手，頓了一下，環看他們一眼，這才繼續說道：

「在下於火法，此火雖然比不上火神君，卻也是大小暑靈韻化作，十分剛猛，在下即將將之鋪展開來，若是諸位還有德行守，不願幫助天帝逆天而行，也不願被火焰所傷，火焰一到，退回天上即可。」

說完這句，便一抬手。

「結陣！」

天上的神高聲喊道。

想讓神天將們結陣應對火焰。

「轟！」

幾乎同時，火焰也陡然散開。

火焰自山頂朝四周瀰漫，沿著天空鋪展開來，像是由火焰匯的層雲，像極了當時火神君的手筆。

神天將們見狀，紛紛退回天上。

有德之神不願與之對抗，無德之神不敢與之對抗，這滔天的火焰威力是實打實的，給了他們一個避戰的極好理由，若是有人執意不避，這滔天的火焰也許不見得能將他們結的大陣擊潰，但燒死一小部分神靈，尤其是只有一兩個的話，還是很輕鬆的。

一時所有天將都避回了原位。

「結陣！結陣！」

戰鼓擂得震破天一樣的響，天鍾古神邊的神高聲催促道。

神天將們懶散響應。

「……」

天鍾古神依舊面無表，低眉垂眼盯著下方，卻是揮了揮手，示意邊神莫要指這群神天將了，隨即又高高抬起手。

是一雙枯槁的手。

寬大的袖袍隨之落出手臂的枯細和皮上的皺紋，蒼老遠勝他的面容。

有死氣瀰漫。

隨即朝著下方一按。

「嗡……」

天雲匯聚而來，裹挾著灰白神，在空中匯聚了一隻無形的大手。

大手還在高空之中，只在雲下，便已十分巨大，一估，怕是起碼有十幾里的長寬，在地上與山上投下大片的影。

剛一形，便隨著天鍾古神的作，朝著下方迅速拍來。

「呼……」

大手帶起狂風。

僅僅剎那，這隻巨手就到了「借來山」的頭頂，在地上投下的影越發巨大，手上的神又越發耀眼，帶來巨大的威。

滿天火雲也被打出一個。

「咵嚓……」

大手還在百丈之上，邊的松樹就已被風斷了枝丫，旁邊山上細草更是狠狠到了地上，又在高溫之下迅速燃燒起來。

「篷！」

大手到山頂時，山上許多碎石已經了齏，山石也裂開了裂，草木被風一吹，便什麼也不剩了。

道人襟被風吹得擺，髮更是隨之而舞，同樣手，頂向上方。

鋪滿天空的火雲陡然收，火凝聚之下，亮得刺眼，火中溫度與靈力靈韻也隨之凝聚，帶來更霸道的威力，剎那之間便聚向這隻大手。

「轟……」

靈力與神力撞，一聲巨響。

剎那之間的亮像是天上多了一太，隨即氣浪與火焰朝四周盪開，掃平天雲。

眾多神天將迅速避向遠方。

「有些本領。」

天鍾古神低頭看著他，聲音嘶啞蒼老又平靜：「不愧是地聖的傳人……」

「過獎。」

「四時靈法夏季靈力。」天鍾古神眼睛一瞇，「便看你是否青出於藍了。」

話音一落，手掌一翻。

手中出現一口古鐘。

古鐘小如銅鈴，剛一出現在他手上，就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天空一個巨大的古鐘虛影。

「咚……」

天地間一聲悠長鐘聲，上達三十六重天之上，下到間地府之下，天上所有神靈，地下所有鬼，乃至於人間所有妖魔怪與修士，但凡是超凡俗能知靈力的，都聽到了這一聲鐘響。

「呼……」

地上又吹了風。

這次是寒風，是北風。

滿天火焰剛剛消散，天地間仍留熾熱餘溫，大暑小暑至至熱的靈韻更是仍在天地間肆，此刻溫度卻明顯降了下來，火焰中至至熱的餘韻也在這鐘聲與寒風之中消失得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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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首，青山依舊在，故舊皆白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