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換了旁的時候，陛下聽到這等荒誕不經的事，必定要沉下臉來問責欺君之罪。

要知道盛香橋可是許配給皇室子孫的。這般李代桃僵，換了鄉下小姑娘，擾了皇室脈，何統？

可是現在干這事兒的盛宣禾已經躺在了刑司的驗尸板子上，殺了他的，是慈寧王那個混賬。

跪在大殿上領罪的，也是個被兒子一直蒙騙的老太太，而且這老太太還是剛剛經歷了喪子之痛。

順和帝實在是不好在這個關節兒發出雷霆之怒，問責盛家的過錯。

所以在低聲怒罵了一句“簡直荒唐”之后，他緩了緩，詢問老太太：“除了盛家小姑娘的這件事以外，老太君還有什麼想說的？”

老太君跪伏在地道：“盛宣禾犯下欺君之罪，死不足惜。然則他還沒來得及在陛下面前謝罪，便被盜匪刀砍死，此乃天公作罰。若不是我邊的這個丫頭臨危而出，我和兒媳王氏也要慘死在刀下，是這丫頭不惜自己的命，救下了我二人，也算是給我王家留下了一線的脈。原本就是個鄉野小丫頭，什麼都不知道，只是被的婆婆私賣給了盛家，也是個不由己的苦命之人。所以老太婆倚老賣老，今日宮就是想求陛下開恩，寬恕了這丫頭的欺君之罪。”

陛下沉著臉，瞪眼看著那個小丫頭冷冷的問道：“你是何時冒名了盛家的？”

那跪在地上的小姑娘似乎咽了咽口水，小聲說道：“就是陛下壽宴那會兒……民原本只是卑賤村姑，一輩子都應在井底做個見不得天的蛤蟆。以前在村里，總聽私塾先生講起陛下的賢德民，雖心生向往，卻也知云泥之差，這輩子都不能見如此圣人。也不知是前世修來了何等的福分，今世竟然有幸一皇宮，親眼目睹陛下圣。那日見了陛下的神仙樣貌，心里真是一陣的激心慌，差一點兒就說不出話來了，能見陛下的圣佛真，民……民就是……死了，也此生無憾！”

最后說“無憾”的時候，卻是害怕得眼睛閉，一副撐著說大話的樣子。

若不是這丫頭旁邊還跪著一個剛剛痛失子的老命婦，陛下真的會一不小心被這丫頭言不由衷的溜須拍馬給拍得笑出聲來。

都犯下了這等欺君之罪，居然還不忘恭維他是個老神仙。這盛宣禾別的本事不多，挑選人才倒是一等一的好，竟不知從哪個村野里翻撿出這麼一個小活寶來。

看著靈的大眼睛，再想想之前舞南戲，扮小嫦娥時的活潑勁兒，也不難想象在盛府里是如何彩娛親，討得盛家老太太歡心的。

最主要的是，對著這小丫頭肖似錦溪的那張臉，順和帝真是有些說不出重話，更別提要命人將拖出去打死了。

只是原來的那個盛香橋膽子也是太大，居然做出這等子有辱家門的事。

可是此時此刻，聽著盛家出了家丑，竟讓順和帝暗暗松了一口氣。

最起碼，在教子無方這方面，秦老太君與他也不逞多讓，大家彼此彼此。

而且老太太從始至終都沒有提慈寧王派人迫害盛家的事，這也讓陛下的心里稍微一寬，他想了想道：“盛大人雖然荒唐，但也是一片至純的孝心。幸而他還沒有荒唐到底，最后還是跟老太君你說了實，至于這個丫頭……”

沒等陛下說完，老太君再次叩首道：“這些日子來，這丫頭盡心盡力的在我邊服侍，便如同我的親生孫兒一般。對我盛家更是有救命之恩，所以陛下若是責罰這丫頭，老愿意替承罪接陛下的重罰，只求陛下饒恕的無知之罪，若是能讓留在老的邊……老也算晚年有個安，夜里睡不著時也有個說話的人……”

說到最后，老太太再次流下了眼淚。

順和帝想了想，也不搭言，又道：“關于盛大人遇害，老夫人可有什麼陳？”

秦老太君跪地道：“我兒子命薄福淺，還沒等嫡子降生就已經過世了。可恨那些匪徒天化日便攔路搶劫，此前遇害的人家不知有多。像我們勛爵世家尚且如此，那些普通百姓想必更是苦不堪言，還請陛下責令刑司抓捕流寇，安定驛道治安，給天下百姓一個清平世界，那我兒便不算枉死……”

老太君連提都沒提賬本的事，順和帝的表徹底緩和下來了，可是心里卻是盤旋不去的慚愧。

這位秦老太君可不是那些養在后宅里昏庸了腦子的無知婦人。

焉能猜測不出自己兒子死得蹊蹺？可是宮以后，只字不提為兒子沉冤昭雪，這份難得糊涂便是一個老臣的家眷給皇室留下的面。

順和帝覺得自己虧欠了盛家的一份人，老太君已失去一個兒子，如今若是再重罰他的這個心的假孫，雖然合乎道義法紀，卻不合人。

所以順和帝思量了一番后，緩緩開口：“既然是被買來的，便是不由己。還是個未長大的孩子，朕又怎麼會責罰呢？只是不知老太君是想要如何置這丫頭，要知道盛香橋原先可是跟金廉元這孩子締結婚約。既然不是盛家的脈，又如何跟世子完婚？”

老太太一早就想好了，低聲說道：“盛家還有未出嫁的姑娘，香橋那逆私奔的丑聞傳揚出去，孩子們也沒法做人了。若是陛下開恩，請準許老斗膽繼續拿著這姑娘當做自己的孫兒香橋，將養在盛家里，也算周全了我那兒子后名聲的面。至于與世子的婚約……老知道了，自然也不敢妄想。更何況這丫頭也算跟我兒子父分一場，肯定要守孝三年。世子的年歲漸大，實在不能耽擱了。還請陛下以香橋喪父悲痛，害了弱之癥，暫時不宜嫁人的引子，解除與世子爺婚約。這樣世子爺也可以再聘貴良緣，早早綿延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