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復默默聽著，然后開口道：“陛下用人，向來講求制衡。先前十幾年，地方災荒不斷，造反頻頻而起，武將千金難求，所以陛下為了保住武將，不惜讓腐敗佞橫生，行帝王之策，忍常人之不能忍。不過腐養蛆，終非長久之計。如今四方平定， 也到了鳥盡弓藏之時。舅舅不應該去想陛下為何任用一個毫無經驗的臣子去查鹽稅，而是去想陛下為何要任用與慈寧王不對付的田家，去查慈寧王部下的賬。”

第45章

被年這麼通地一說，盛宣禾突然有種茅塞頓開之，一下子全明白了——如今天下初定，陛下是要借田家的手，鏟掉慈寧王的左膀右臂啊，無論皇后生男生，陛下都不希養子虎，留有患啊！

這個董長弓，在當年的山西鹽稅案里貪污無數，卻全而退，最后累得那個一心查案，耿直得不知變通的柳鶴疏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

從此以后，董長弓更加肆無忌憚。若是田家有心對付慈寧王，利用培年的手，豈不是隨便挖挖都是大料？

看大舅舅恍然大悟，天復接著道：“所以大舅舅不用費心去想皇后能否誕下龍子，那也遠不是做臣子該考量的。就像外祖母說的，盛家世代忠良，何必選墻而立？”

盛宣禾了汗，釋然道：“天復，你之謀略才思，堪為軍師之才啊！”

就此他下定決心，斬斷與慈寧王府最后一點聯系。不過當他問起，要如何安置了那假香橋時，年卻不肯多言，只說不必舅舅費心了。

只不過最近要推了香橋的諸多應酬，減在人前見面就是了。

那天之后，天復讓自己的妹妹得晴盛香橋過來他府上繡花樣，不過等盛香橋來，天復卻將妹妹支開，獨留下盛香橋與他說話。

盛香橋眨了眨眼，直覺表哥今日要同說得非比尋常。

果然天復開口便道：“這段時間來你在盛家一直如履薄冰，一刻也不敢懈怠，我和大舅舅都十分謝你。不過此后的一段日子，你恐怕不能出府，還要臥床修養，到時候大舅舅會對外宣稱你病了。”

香橋靜靜的聽著，然后小聲道：“你是讓我裝病，是準備過段日子，對外宣稱盛小姐病故了嗎？”

年倒不意外的通，點了點頭。

“我能問一句，這……是慈寧王爺的意思，還是大舅舅的意思？”

天復挑了挑眉反問：“有何區別？”

盛香橋咬想了想，決定說出自己的心里話：“若是王爺的意思，那可能就要假戲真做，我一定會躺在棺材里，頂替盛香橋小姐歸落黃泉。可若是大舅舅的意思，說不定我還有一線生機……”

天復一直都知道這個小姑娘冰雪聰明，所以跟聰明人說話也不需要拐彎抹角，他照實說道：“這是大舅舅的意思。”

他說完這話后，見小姑娘依然沒有松口氣的樣子，便道：“你放心，我會好好安置你。將給你的藥鋪折現銀，讓你帶著。只是恐怕你不能在大西國土落腳，須得遠遠離開。”

盛香橋抿了抿，似有不信道：“此事干系重大，若是被人察覺便是欺君之罪，盛大人與爺您為何不斬草除，卻肯為我這個無親無故的孤冒如此大的風險？”

天復看了看香橋繃的小臉，突然拿起了手邊的筆，在潔白的宣紙上寫下一行古詩——“踟躕不知晚，磔磔有歸翰”。

小姑娘看著，渾都繃起來，可是語言卻很輕快道：“……表哥的字，寫得越發好看了。”

天復覺得舅舅真應該學學這假兒的養氣功夫，小姑娘到了這步田地，也能沉得住氣。

他淡淡道：“柳知晚這個名字很好聽，你應該能找到一世外桃源，恢復自己的本名姓氏。”

小丫頭沒有吭聲，過了一會低聲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天復淡淡道：“你當初在茶舍花了高價買那副畫……我趁你不在房里時去看過了。查查那畫的底細并不是特別難。而且你這陣子以來，不是一直在別人的口中套話，問詢當年柳探花的案子嗎？柳探花當年與妻只有一獨，名喚知晚，可惜當年被家中仆人帶走，下落不明……與你買的畫背面的那個‘晚’字，倒是一樣。”

其實他原先也不敢確定，不過剛才在寫下了含有“知晚”名字的詩句后，看著的反應，他才十拿九穩的。

盛香橋，或者說應該是柳知晚沉默了好久，沒想到天復居然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探查到了的底細，也許，天復一直在懷疑的份吧。

如今后悔自己的不謹慎已經晚了，就是不知道他會如何去做。

若是慈寧王、董長弓之流知悉了是當年冤死的柳鶴疏的兒，必定不會容，一定會斬草除！

想到這，再聯想到盛宣禾突然希詐死的事，的面蒼白，盈盈雙目里慢慢蓄滿對未來無法掌控的茫然，直地坐在那里，雖然沒有掉一滴眼淚，卻跟躲在湖邊樹叢后哭時，是一樣的讓人心微微發疼……

天復覺自己的話讓誤解了，顯得自己倒像是嚇唬孤的惡霸一般，于是道：“說這些不是為了嚇唬你。論起來，你也是我逝去的喬舅母的外甥，本也跟盛家有姻親。盛家并非不懂知恩圖報的人家，你這些日子來對盛家幫襯甚多，我自當一力保全你后半生無虞，你放心，你的世除了我，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