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知道，那條大河便是揚子江——落水之地，當然危險，當涂鎮下游那一帶江面寬闊，遇大風浪頭便如海一般，驚濤駭浪，一個大人尚且難自保，他的小妃嬪是怎麼游過去的……

還有那本《勸學詩全集》，當初他看得猶如玩鬧一般，鳧水、打彈弓、掏鳥蛋，設陷阱捕野、抓山鼠等等等，原來這里頭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逃命中的賴以生存的淚凝結。

是不是忘記了那些兇險時，潛意識之中便認為那些必須要學，才能生存下來。

是不是有一種急迫著，讓寫下來，教給他們的孩兒……

眼眶漸漸發熱，走到床前坐下，皇帝溫地著床上的人，俯去深深吻住的眉心。

“小乖乖，若是我再強一些便好了……”

若是他早些肅清朝堂外，早日將這天下治理好，將薛平郭家一流的妖魔鬼怪通通斬除，是不是就不必遭那些腌臜的人禍了？

心痛得已是麻木，將人小心抱懷中，這個帝王面上出現了一脆弱。

不知，不察，便不懂之深重，便不怕失去。

知了，察了，明了一往深，便不肯不愿不舍放手。

他怎肯，怎愿，怎舍得今后再也看不到他小妃嬪笑。

高不勝寒，未曾會過便不知其中的幸福好，會過后食髓知味，他再也不肯重回到那孤凄冷清的日子。

是什麼在滴下，一滴，兩滴，三滴……

許久許久，他輕聲道：“小乖乖，莫要丟下我一人，可好？”

下雨了麼？是誰在說話？

一個狂浪打來，小蓮花漸漸力竭，用盡全力浮上水面，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拿混沌的腦瓜子用力地想，沒有下雨呀，只是為何覺到了雨，溫溫熱熱的雨，讓沒了知覺的臉有了一溫度……

誰在說丟下他了？

是爹娘丟下了呢，沒有丟下誰的，還在找小畫眉呢。

找了許久許久，一次又一次潛水中，一次次的游，一次次被浪頭打水下，一次次掙扎浮上來，可小畫眉在哪里，為何怎麼都找不到呀……

波濤洶涌，這條江河又寬又長沒有盡頭，不愿意停下，一停下便覺得好絕，天地間仿佛只剩了一人，任由在浪濤中浮浮沉沉，什麼希都看不到。

已經許久沒有吃過東西，肚子得沒了覺，雙發白，渾冰冷，四肢凍得快沒了知覺。

太渺小了，連小畫眉都救不了，連人也找不到，怎麼去救爹娘和哥哥呀，不敢想的可能一瞬涌上心頭……

“好累……爹爹娘親，你們在哪，囡囡好累，堅持不下去了呢……”

眼前似出現了幻覺，看見還在家中，犯了錯，娘親在訓，爹爹在一旁焦急卻不敢吭聲，二哥哥和三哥哥跪在前頭，將擋在后，的大哥哥從書院恰巧回來踏進門，四雙眼睛齊刷刷看過去，仿佛看見了希。

又一個巨大的浪頭打來，小蓮花再也支撐不住沉水中，昏沉之中，和一起沉的還有一樣東西，隨著浪頭打到了的旁，下意識地抱住，如抱救命浮木。

意識沉淪，一聲聲嘶力竭的呼喚傳來：

“小乖乖！醒一醒，莫要丟下我和皇兒！”

是誰在喚，好悉，是小乖乖麼？

丟下誰，誰呀？

是了，這聲音提醒了，還要找小畫眉的，要堅持住。

咬了咬牙，用力抱上的東西，迷離之間才發覺抱著的是燒了半的桅桿，迷迷糊糊地想，應當是燒了半截倒在了水中，才留了下來，沒想到飄到了這里呢。

跟著這木頭在浪上漂浮，省力多了，只需抱住就好。

如此想著，眼皮漸漸發沉……

耳邊又一聲“小乖乖”傳來，這一聲比前頭的更大。

陡然清醒了幾分，誰呀，一直在耳邊嚷嚷，讓想睡也睡不過去呢，聽得心頭發堵。

還不待多想，肚皮子一下一下傳來靜，有什麼在。

嚇了一跳，再一看竟發覺人漂在半空之中，江水離好遠好遠，瞧見一個小小影抱著一燒的半焦的浮木隨著浪頭一浮一沉，時時現。

瞪大眼睛看過去，吃了一驚，那不是麼？

怎麼回事，不是在水中找小畫眉麼，難道死了？

啊，怎麼辦，蓮花意識一片懵然，若死了，爹娘哥哥怎麼救，還怎麼找小畫眉幫回家，還有……

還有，昭哥哥怎麼辦？

“昭哥哥！”

是，記起來了，那個悉的聲音，是昭哥哥的，這些日子天空飄來奇奇怪怪的聲音，是的昭哥哥在喚……

可是不是在北上嗎，記得很清楚，在水中怎麼也找不到小畫眉，終于子力竭被一個浪頭打翻，后來抓住了一木頭死死抱住不肯撒手。

意識隨著浪頭浮沉，喝了一肚子的水，快不行時瞧見隨著浮木快飄到了岸邊，最后拼著最后一意識，奄奄一息地爬到了岸上，后來便瞧見一個鏢師……

想到這里，忽然了，怎麼會知曉這些，明明還沒……

腦中一幕幕閃過，拼命想抓住，塞得腦瓜子嗡嗡疼。

“好疼……”蓮花皺著眉，囈語出聲。

忽然，覺察了什麼，停下去想，細細去。

又下雨了，這次的雨像暴雨，似乎沾了的整個臉，溫溫熱熱的，下意識地一，還咸咸的呢，很像哭的味道，又苦又。

“囡囡，哪里疼，告訴娘親，是頭疼嗎？黃神醫，囡囡疼……”

“快讓老夫看看。”

有道聲音，是娘親的，娘親哭了！

還要救爹娘和哥哥他們，想起來了，昭哥哥！小瓜瓜！這里不是七年前，認識了許多人，齊嬤嬤、德妃姐姐、小吉子、小青、小林子……

夢境轟然坍塌，驟然間一大力撕扯著的靈魂，將一下子拉扯出來，江沒了，水沒了。

陷徹底黑暗之前，輕輕道：對不起，小畫眉，再來一次終究沒有改變結局，還有許多要做的事，還有很多重要的人……

“有戲！”

黃神醫大喝一聲，雙目迸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