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余蒼被踹翻在地,滿臉難以置信道“不、不可能啊……”
“什麼阿貓阿狗竟敢在長寧侯門污蔑我兒?”秦老夫人蹙眉道“來人,將他打了出去!”
左右小廝侍衛齊聲應“是”,當即抄著掃帚木往這人上招呼。
秦余蒼一邊高聲喊“侯爺、夫人!”,一邊被打得往連滾帶爬地趕了出去。
秦灼站在庭前,冷眼看著這一幕。
打出去都算便宜秦余蒼這狗東西了。
不過既然都在京城,日后有的是機會收拾他,到也不急在這一時。
侯府眾人把秦余蒼那個礙眼的趕走之后,秦老夫人便拉著秦懷山進了正廳,老侯爺吩咐下人們擺宴為兩人接風洗塵。
一大家子坐在廳中,開宴前秦老夫人讓家中管事、得臉的嬤嬤婢都來跟前同秦懷山和秦灼見禮,特意代了他們要用心伺候。
一時間,正廳里的人來來去去,問安行禮折騰了好半天。
秦懷山扶完這個扶那個,忙的出了一頭的汗。
秦大夫人也讓自己的一兒一過來同秦懷山見禮,又讓他們要好生同秦灼相。
說話時,字里行間總帶著幾分們是客的意味。
秦老夫人聽著不太高興,但又抓不住什麼錯來,便不搭的話,只一個勁兒的關懷秦懷山這些年是怎麼過的。
老侯爺和秦大爺在旁時不時說上一兩句。
秦灼也不多話,聽見提到的名字了就笑笑。
長寧侯府人丁不算旺,老侯爺膝下就兩個兒子,長子秦知宏,娶妻李氏,生下一子一,兒子秦生羽看著二十出頭的年紀,模樣尚可,可惜一看有些木訥,自打剛開始說過那句“見過二叔”之后就再沒坑過聲。
兒秦生蘭,十五六歲,怯怯的清秀小人,裝作喝茶的模樣已經打量了秦灼好幾回。
至于次子秦向遠,也就是秦懷山這邊,也就秦灼一個兒子。
闔府上下加起來,也沒幾個主子,今天在正廳大桌擺宴,人與人還得坐開些,不然顯得人的可憐,都湊不夠一桌的。
這點倒是同那些個姨娘妾室滿后院、庶子庶一大堆的高門貴府不大一樣。
秦灼覺得稀奇的,以前竟不知京城里還有這樣與眾不同的王侯之家。
且這家人也什麼食不語的講究,一頓飯說說問問的吃了近兩個時辰。
碗筷撤下去之后,又換了香茶點心來。
一家子說了許久的話,概這些年諸多變化。
直到夜漸濃,秦灼都有些困了,卻忽然聽見秦知宏說“二弟這次回來,先好生修養幾日,再往宮里遞折子向皇上報個平安,這些年皇上一直念著你呢。”
“皇上……念著我?”秦懷山聽得一頭霧水。
秦灼聞言,那點瞌睡徹底飛了。
這一天聽幾個長輩說話,曉得了這長寧侯府是世襲的三等侯爵,沒有實際封地,放在尋常百姓眼里那是高門顯貴了,真要同皇族親貴比,那還真排不上號。
而且這侯府
這一大家子,仿佛腦門上都刻著“接地氣”幾個大字,除了秦大夫人有些端著之外,其余人都沒有什麼公卿貴族的做派。
老侯爺就年輕的時候在議政殿湊數湊了幾年,一輩子沒領過兵,秦大爺混了個有名無權的虛職,全靠那點祖蔭過過點富貴閑人的日子。
怎麼想,都不太像是能和皇帝有什麼直接關系的樣子。
偏偏秦知宏忽然來了這麼一句,著實有些驚人。
“二弟傷忘了許多事。”秦知宏道“皇上還未曾登基的時候,你便是他的伴讀,說句大不敬的,那是打小一塊長大的義,別看如今榮國公深皇恩,真要起來,當年皇上對他還不及待你一半看重……”
秦大夫人也接話道“是啊,二弟平安回府的折子遞進宮里去,皇上定然是要召見的。”
“這樣啊。”秦懷山努力回想了許久,思緒有些飄遠了。
秦灼聽了此事,心思微。
前幾日在半路聽聞皇上急召無爭回來,還不知會做什麼,是獎賞最好,若是不分對錯一味懲罰,不得要出面討個公道。
既然有爹與皇帝的這層關系在,進宮就不是什麼難事,省去了許多麻煩。
能見著人,一切皆有可為。
秦知宏和秦大夫人就著秦懷山當年是今上伴讀的事說了好一會兒。
秦老夫人年紀大了熬不住,上下眼皮都開始打架。
秦老侯爺發話道“就這樣定了,今日天不早了,都回去歇息吧。”
眾人這才散了,各回各的住。
秦懷山從前一直住在侯府最西邊的西和院,他失蹤之后,屋子雖一直空著,但時常有人灑掃,便還是住原來的地方。
秦灼初回侯門,生怕有人暗害父親,暫時也住在西和院里。
父兩一起走出了廳門,便有兩個婢兩個小廝在前后打著燈籠引路照亮。
秦懷山原本想開口同秦灼說點什麼,見有這些人在,又生生咽了回去。
秦灼一天都沒怎麼說話,見他如此,不由得笑道“爹爹同我說話怎麼還言又止的?”
秦懷山面微僵,低了聲音同道“阿灼,侯門雖深,但有爹爹在,不會讓人欺負你的,你、你別怕。”
這是還把當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呢。
秦灼心道我前世可是正兒八經的一等侯,手握兵權,權傾朝野的。
這小小的長寧侯府,夠不著的膝蓋。
半點不稀罕,更別說怕了。
但爹爹回這侯府還不知是主是客,確實恐怕自己心里慌著呢,還不忘關兒著實辛苦,一片慈父之心不可輕怠。
秦灼抬手了鼻尖,低聲道“有爹爹在,我自然是不怕的。”
“那就好。”秦懷山聽到兒的回答,不由得直了脊梁。
父兩一路說著話回去,回了西和園便在主屋和次間各自歇下了。
院里伺候的小廝有些是從前跟在二爺邊,有些是新調來的,秦老夫人還特意把邊兩個得意的大丫鬟撥給了秦灼。
連下午踹了秦余蒼一腳的那個年輕侍衛,都派到了邊來護衛。
秦灼讓婢們伺候著洗漱更完,便讓們都退下,自個兒躺在榻上回想這侯府中人見到秦懷山回來之后的反應和說的話。
不過這才剛回來的第一日,也瞧不出哪個對秦懷山有敵意。
不過來日方長。
慢慢看著便是。
秦灼每次琢磨著事,很快就能睡著,不過到底是在陌生的地方,沒兩個時辰又醒了。
醒來的時候,正是夜半時分。
睜開眼,掀開簾緯,看見明月高高掛在天邊,些許亮進軒窗。
許是因為白天的時候,聽了好多人喊“侯爺”,睡著之后,恍恍惚惚陷夢魘,又變了那個無兄無父、空有權柄的侯爺。
秦灼睡不著了,索就披上大袖衫輕手輕腳地開門出去,走到主屋窗邊站了一會兒,瞧見秦懷山在里頭睡得安安穩穩,這才稍稍放下心來,抬手拭去了額間的冷汗。
爹爹好好的。
卻不知無爭怎麼樣了。
姓晏的就留下“就此別過”四字,也不曉得跑哪去了。
秦灼先讓顧長安修書一封送到渙州去,可現下無爭可能已經在回京的路上,這消息未必能遞到他手里。
想了想,還是縱躍墻而去,去了大殿下在京城西街那座用來傳遞消息的小宅子。
夜半敲門。
宅子里的人尤其謹慎,許久都沒不應聲。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青年小廝來開門。
門只開了一條,也不讓進去,只輕聲問“誰?”
秦灼把謝無爭給的那塊蛟龍佩拿了出來。
“快請進。”青年小廝連忙開門將迎了進去,請進屋里,又奉了茶,才問“您是?”
秦灼沒喝茶,意簡言駭道“自己人。”
“那是自然,您都拿著殿下的佩玉來了。”青年小廝暗暗打量了幾眼。
大殿下邊沒什麼姑娘,連婢都很有,更何況這隨一直帶著的玉佩,在話本子里一向都是給心上人的。
他以為見到了未來的主母,生怕怠慢了,張得不知如此是好,了手,又問道“您這次來,可是有什麼吩咐?”
秦灼道“你幫給我殿下遞個消息,就說晏傾快到京城的時候自行離去了,眼下不知去向。”
“是,屬下這就傳訊給殿下。”青年小廝說完,這就走到一邊,提筆寫書信去了。
秦灼坐了片刻,又道“殿下哪
天能到京城?”
那青年道“最快也要五六日。”
這跟秦灼想的差不多。
正說著話,外頭響起了鳴聲。
得在天亮之前趕回侯府去,不便再耽擱,便同那青年道“殿下到京城的前一天,你派人告知我一聲。”
那青年也不敢不多問跟大殿下是什麼關系,只問“那屬下去何找您?”
“不必找我。”秦灼道“到時,你讓人送盒張記的蓮子糕到長寧侯府給秦二爺,我就知道了。”
青年暗暗把“長寧侯府”琢磨了一通,低頭應“是。”
“那我走了。”秦灼說完,起就走。
外頭夜尚濃,啟明星剛剛升起。
青年連忙出來相送,出門去,影很快就沒了夜里。
回到長寧侯府的時候,天漸亮。
秦灼越過重重屋檐,踩在長廊的瓦片上時,剛好看見要去上早朝的秦知宏匆匆往外走,秦大夫人跟在他旁邊,上一張一合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生怕被發現了,只得暫且停步不前,俯掩去蹤跡。
偏就這樣巧。
秦知宏走到長廊底下就停住了腳步,“二弟回來是好事,這些年他在外頭了不苦,好不容易一家團聚,父親和母親都高興,你老是提世子之位做什麼?”
“我還不是為了你!”四下無人的時候,秦大夫人的嗓門大了許多,脾氣也急了起來,“你是侯府嫡長子,本就應當被立為世子,繼承爵位,可這些年父親往宮里遞了多次要立你為世子的折子,都被打了回來,你還看不清宮里那位是什麼意思嗎?”
秦知宏也開始惱火了,“宮里那位怎麼想、怎麼做豈是我們更改的?家和萬事興,我們長寧侯府在京城本就是平平之家,況且二弟還沒兒子,現在有什麼可爭的?”
秦大夫人氣地聲音都尖銳了起來,“家和萬事興?你同你那個二弟是一家,就我是外人是吧?”
“夫人,休要無理取鬧。”秦知宏無奈道“我要去上早朝了,你平平心靜靜氣,再去父親母親那里請安,如今這幅樣子,切莫被人看了去。”
秦大夫人怒道“我這樣子怎麼了?我日日鞍前馬后地伺候你爹娘,心這侯府一家子的事是為了誰?你如今倒嫌棄起我來了,你裝什麼兄弟深,先前喝醉了還不是說秦懷山要是一輩子不回來就好了……”
“住口!”秦知宏高聲喝止。
秦大夫人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一時沒再出聲。
“這些話不可再提,回去吧。”秦知宏深吸了一口氣,轉就大步離去。
“秦知宏!”秦大夫人大聲喊他的名字,也沒有換來他回頭看一眼。
秦大夫人站在原地,抹了一把眼淚,也往回走了。
秦灼站在屋檐里,細細地想了想這兩人剛才說的話。
這般看來,當年秦懷山失蹤,這兩人多是有點歡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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