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到了車站，坐上頭班汽車來到羅平縣的小火車站。

S市是個小城，離上海不遠，也就是說，距離這里很遠。臥鋪票安娜舍不得買，也沒本錢買，花三十多買了張座票，登上了那班綠皮火車。

經過漫長而難熬的幾十個小時旅途，在這天的清晨六點，抵達了S市的火車站。

南方的冬天天亮比北方早，但這個點，外頭也依然是黑的。

八歲之前，就一直住在這里。

一踏上這個于而言極其特殊的城市，小時候那幾年和父母以及生活的種種記憶片段便撲面而來。既悉又陌生的愫瞬間充盈在間，令不自有一種想要落淚的沖。

百花巷十二號，這就是那個院子里栽了木槿和藤蘿的家的地址。

……

天很快亮了，這個還看不到任何拆遷痕跡的古老南方小城也隨著晨曦慢慢蘇醒過來，開始了它步調悠緩的新一天。

一邊憑記憶，一邊向人打聽，七點多，安娜穿過似是而非的小城，終于找到了自己家的附近。

百花胡同就在前頭那座長滿青苔的老拱橋橋頭下。

在安娜的記憶里，拱橋橋頭有個賣早點的攤子，攤主是對本地夫婦，做的蘇式早點十分地道。韭菜蛋餅、蔥油餅、豆漿、豆腐花、小餛飩，還有湯團。沒去世前，經常帶到橋頭吃早點。安娜最喜歡吃現包的甜湯團。皮子黏黏彈彈，一口咬下，黑的芝麻餡兒就流了出來，滿口香甜，鮮餡兒的也湯十足，賣的貴些，五分錢一個。但不吃餡兒的，有時候就會黯然嘆一口氣，自言自語般地說道：“你哥哥要是也在的話就好了，他可喜歡吃了……”

關于那個名小的哥哥的意外夭折，雖然家人一直都不大提，但隨著安娜慢慢長大，漸漸也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就是這一年九月，小剛開始上中班的第一周，所在的街道兒園因為電線老化引發火災。起火時，兒園正在午睡，小和另外十幾個孩子沒能逃出來，不幸遭難。

這件事對全家的打擊巨大無比。病了很久，當時是老師的安娜媽媽很長一段時間里也以淚洗面，甚至到了不得不停薪留職的地步。安娜父親原本常年駐外，一年也難得回家幾趟，出了這事后，愧疚自責萬分，終于決心要多時間陪著家人，這才有了他后來的轉業。

……

安娜已經看到小河對面的那個早點攤了。和記憶里一模一樣，霧氣騰騰里，攤主夫婦正忙里忙外，七八個食客坐在擺外頭路邊的矮桌旁，面前一個餅，一碗豆腐花，空氣里飄散著安娜久違了的醇正豆漿鮮甜味道。

安娜抑住突然加快的心跳，下了橋頭，視線掠過那對記憶里的攤主夫婦，朝自己家的胡同慢慢走去。

忽然，的腳步定住了。

看到一個老太太一手挎了個菜籃，一手牽著個小男孩，正從胡同口走了出來。

老太太面容慈祥打扮利索，小男孩五六歲大，戴頂線帽，穿件藍外套，上背了個小書包，蹦蹦跳跳。

“！我要吃餡湯團！”

小男孩直奔早點攤。

“好，好，”后的祖母跟著到了攤子前。

“老唐家的，一碗小餛飩，兩個湯團！”

“稍等！”

老唐老婆手腳麻利，很快燒好了東西端上來，“小心燙，我給您孫子端過來。”

“老嬸兒，聽說你家兒子昨天回家啦？”東西送上桌，老唐老婆順口問。

老太太一邊給錢，一邊樂呵呵地點頭：“是啊！我兒子昨天回家了！”

“啥時候走啊？”

“說就過一天，明天就走呢！”

“喲，那今天可要做頓好飯了！”

“是啊是啊！等送了我孫子去兒園，我就去買菜呢！”

……

安娜躲在電線桿后，定定注視著自己原本已經過世的和那個只在照片里見過的哥哥小，竟然沒有勇氣邁出腳步。

小是個非常漂亮的小男孩，比照片里的還要好看。額發略微帶了點自然卷，有一雙黑白分明的明亮大眼睛。

湯團有點燙，他咬了一口，立馬吐回勺子里，拉出一道口水，接著就鼓起腮幫子使勁呼呼地吹，忽然仿佛覺到了什麼，扭頭看向安娜的方向。

他一眼就看到了藏在電線桿后的安娜，對上了安娜的目。

安娜注視著這個和自己有著相同緣關系的小男孩，眼睛忽然發酸，強忍住了，朝他微微笑了笑。

小仿佛有點害，立刻扭回頭又繼續吹起了湯團，過了一會兒，忍不住又悄悄掉頭，再次看了眼安娜。

“看什麼呢？再不吃要涼了。”

和邊上幾個鄰居閑聊完，回頭見小碗里的東西還沒吃完，催了一聲。

小嘰咕咽下里的東西，回頭指了指電線桿，含含糊糊地說道：“，那邊有個姐姐剛才對我笑……”

“誰啊——”

順著小的手指看過去。

安娜心臟一陣跳，慌忙背過，再次躲在了電線桿后。

“不認識的呢！”看了眼，不在意地道，“好了沒？好了自己干凈，送你去上學嘍！”

小拿起用別針別在服前的一塊手帕，認認真真地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