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林子衿聽了滿臉通紅， 一時說不出話來。州不是什麼大地方，就是個村裡的丫頭，仗著做村長的阿爹疼，在村裡也無人敢得罪。這是第一次幫採石村送賦糧到州府衙門，就高興地把新子穿上了。

就是不能忍新子被人弄髒了，想要嚇唬一下那個夥計。可沒想到夏初嵐卻將這布料的來頭說得頭頭是道， 反而襯得很沒見過世面似的。

林子衿銀牙暗咬，心中憋屈，覺得很沒有面子。

路上已經有不百姓走過來圍觀，議論紛紛。六平聽說客舍對面的早點攤子一下圍了很多人， 擔心夏初嵐和思安有事，連忙了兩個夥計趕過來。他見對方只是一個小姑娘，又不好手了。

夏初嵐搖了搖頭，沒讓六平近前。州畢竟是小地方，沒想到區區一場糾紛，竟然惹來了這麼多圍觀的人， 只想把眼前的事盡快了結。這姑娘不過是被家裡寵壞了， 真要做什麼窮兇極惡之事，恐怕也做不出來。何況把這樣的布料當寶貝的人家， 應當也不是什麼權貴出。

兩個長工都勸林子衿算了，子再買就是。看那小廝雖然穿著尋常，但上有種華貴之氣， 恐怕出不簡單。他們只是普通的村民， 哪裡真的敢招惹什麼大人。

偏偏林子衿不肯聽：「我的子弄髒了， 不能就這麼算了！這是阿爹送我的！」

夏初嵐也不跟多說，向思安示意了一個手勢。思安扁了扁，並不願把錢拿出來。

「給。」夏初嵐輕聲道，「我們要趕走了。」

思安只好把錢袋拿出來放在桌子上：「喏，這是我……夏小弟賠給你的！不要再為難那個夥計了。」

圍觀的眾人嘩然，那個錢袋鼓鼓的，說也有幾百文，夠買一匹上等的好布了。一時有人說林子衿就是來訛詐的。

夏初嵐帶著思安離開，林子衿卻攔在們面前，紅著臉道：「你，你別走！」

夏初嵐問道：「姑娘還有事？」若這個姑娘胡攪蠻纏，也不會客氣了。

林子衿走到桌子旁拿起錢袋，數了銅錢出來，放進自己的錢袋裡，將剩下的如數奉還：「多餘的錢你拿回去，我不要！我又不是乞丐。」

夏初嵐淡淡笑了笑，示意思安將錢袋收回來，就走出人群離去了。

等夏初嵐走了之後，林子衿還站在原地，握著手裡的錢袋出神。剛剛那小廝的錢袋是綢的，繡花很緻，分明還有子的脂氣，莫非那兩個人是扮男裝？正好奇地想著，邊的長工催促道：「子衿姑娘，我們還要去府衙賦糧，可別耽擱了。晚了是要定罪的。」

林子衿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帶著他們去推路邊的板車，直接往府衙去了。

……

州府衙十分簡陋，公堂之上，兩邊的圓柱已經掉落了紅漆，出裡面被腐蝕的木頭。牆上掛著描繪州各縣的輿圖，一夜過去，顧行簡還在跟吳璘商討，但仍是沒有結果。

州的知州謝方剛過不，個子瘦小。他是南方人，二十幾歲就中了進士，因在朝中沒有任何背景，混跡場十幾年，還是在各個偏遠的州府打轉，連都城附近的紹興府都進不去。而跟他同鄉的宋雲寬好不容易在紹興任知府，眼看就要調到都城的市舶司了，後來據說被顧相夫人的三叔頂了職位，只能改任明州知州。

反觀出於蜀中名門的子鳴，因為攀上了崇義公府的清源縣主，年紀輕輕便已經是紹興府的知府。

人生的際遇總是如此不公。

謝方垂頭打了個哈欠，看了顧行簡一眼。

顧行簡比他還年輕幾歲，在場的時間卻比他還長。而且這個年紀就已經是宰相了，確實讓人眼紅。謝方看顧行簡量高挑，形偏瘦，鶴氅穿在上都有些撐不起來的覺，但那氣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連站在吳璘吳老將軍邊都沒有落在下風。此人明明也是平民出，如何就能魚躍龍門呢？

顧行簡看著輿圖問道：「謝大人，還有更詳細的州縣輿圖麼？」半晌，都沒聽到後的人回應。他轉過，看見謝方靠在圓柱上，點頭如啄米，彷彿已經睡過去了。

吳璘皺眉，走過去一拍謝方的肩膀，喝道：「你這廝！老夫年長於你，徹夜未眠還不嫌睏倦。你倒好，打起瞌睡來了！」

謝方一下驚醒，嚇得跪到地上，瑟瑟發抖。吳璘縱橫沙場多年，手中的刀不知道砍落過多人頭，而且六親不認。聽聞幾年前他有個表侄，因為貪圖一子的年輕貌，將家中的糟糠之妻拋棄，後來那妻子窮困潦倒，找到吳璘哭訴。吳璘竟二話不說，將那人重打二十軍杖，差點打死。

在利州路的地界上，吳璘說話比皇帝都管用。

顧行簡反而寬容地說道：「連續一夜未眠，也的確辛苦。謝大人若是困了，不妨先下去休息吧。」

謝方微微抬頭看向顧行簡，似乎在確定他所言是否為真，不敢有所行。

「下去！」吳璘不耐地揮了下手，謝方這才起行禮，然後恭敬地倒退出去了。

等謝方走了之後，吳璘才問道：「你可是想到了什麼，不他在場？昨夜我們來這府衙之後，你只要了這輿圖，也未與那廝細說我們要作何。你有顧慮？」他帶兵打戰多年，戰場上的況瞬息萬變，練就了他敏銳的直覺。

顧行簡微微笑道：「將軍英明。我並不瞭解州的況，對這位知州的底細也不是很清楚，所以無法放心地將所有事都說給他聽。我們的計畫，還是暫且瞞著他吧。」

吳璘點了點頭，昨夜進來之後，顧行簡就命令清場，不許閒雜人等在場，雖然留了謝方但也只是問一些州縣的況，沒有把普安郡王的事出去。

大凡居高位者，都無法輕信於人。

吳璘沉聲道：「你這麼想也沒錯。就像我至今也弄不明白，到底興元府和我邊哪個才是金人的細作。完亮境居然一點都沒有驚我們，恐怕邊境上也有他的人。你看這輿圖，可看出什麼名堂來了？」

顧行簡搖頭道：「州並不大，轄下共五個縣。但每個縣的村鎮加起來，足有上百之多，而且多數地形複雜。就算將我們的人都派出去，仔細搜索也頗耗費時日。而在這段時間，我們無法保證殿下和名冊的安全。」

吳璘眉頭鎖，沉默不語。他原本對趙瑯來興元府之事並不看好。一位養尊優的郡王，不識五穀雜糧，能做出什麼大事？多半呆不了幾月就會自己回去了。可趙瑯不僅悄無聲息地來了，自己還在興元府轄下的州縣呆了一個月。後來吳璘見到趙瑯的時候，趙瑯穿著普通百姓的布麻，顛覆了他的印象。

趙瑯請求吳璘幫忙，吳璘還記得那個年輕人說話時堅定誠懇的目，著實打了他。可定得好好的計畫，卻被提前洩出去，被金國知曉，並採取了應對的措施，所以導致銅錢的事毫無進展。他上表陳，但被趙瑯阻止了。

趙瑯說，的確是他未辦好此案，結果擺在那裡，讓吳璘不用替他解釋。

後來，一個年輕人找到趙瑯，說自己是民間抗金組織的人，自告勇去金國刺探消息，還說他若不能回來，便讓趙瑯找到那本至關重要的名冊，萬不能落金人手中。

趙瑯知道興元府並不安全，大概也不想連累吳璘，便獨自離開去尋找名冊了。

說起來是孤勇，意氣用事，但卻沒來由地讓人佩服他的心氣。一個堂堂的郡王，還是皇位繼承人之一，竟然肯捨棄個人的安危，去全大忠大義之事，吳璘便不能不救他。

「可我們也不能什麼都不做吧！難道就因為怕洩殿下行蹤，而放任不管？」

顧行簡剛才已經想好了對策，說道：「將軍莫急。日前，完亮的妾室墜馬傷，尚未痊癒，尋醫問藥是無法避免的。州的大夫裡能看此傷的人不多，而且我看過那藥方，裡面的幾味藥材也不是普通的藥鋪所有的。我們只需派人在那幾家藥鋪和那家醫館盯著，總會找到蛛馬跡。但此事不能給州府衙，需將軍派軍中善追蹤的可信之人。」

吳璘雖不明白顧行簡是如何知道這些的，但也沒有多問。畢竟顧行簡知道完亮在州後，已經馬上告訴了他。雖接不多，但此人上有一種沉穩並且讓人信服的決斷力，不愧是宰相。

吳璘仔細想了想說道：「我去安排。」

「此事也不用之過急。畢竟完亮潛州的目的，只是我們的猜測。將軍先回去好好補一覺吧，養足神再說。」顧行簡勸道。他見吳璘暗暗過好幾次眼睛，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子熬不住。

如今邊關尚且太平，吳璘也有意培養手下的孫輩子侄，若不是為普安郡王，他真是很親自上陣了。昨夜不眠不休地盯著那些山川湖泊，真的有些累了，便答應顧行簡回去休息。

顧行簡從府衙裡出來，崇明連忙迎上來。顧行簡道：「先回客舍再說。」

兩輛板車停在府衙門口，衙役正從車上卸下糧袋，還有幾個村民在幫忙。顧行簡看了一眼，崇明解釋道：「他們是來這裡賦糧的村民，剛剛到的。」

賦糧每年春秋兩次，多是用來養兵的。因為從南方運送大批糧食過來費錢費力又費時，朝廷就讓當地的百姓用上繳糧食來減免稅賦。

顧行簡也沒有多理，正待上馬車，忽然聽到旁邊的兩個人議論：「你們說趙良那人奇怪不奇怪？賦糧來回運送一趟，抵他半月的工錢，他不干，只知道悶在地裡幹活。那個人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

另一個說：「他是村長從興元府特意招來的，當初就沒問多工錢，村長看他高高大大的，又不怎麼說話，就帶回來幹活了。他本來就很奇怪，平時對什麼事都不關心，卻老是向村裡人打聽那個行腳醫去哪裡了。」

「行腳醫又醜又跛，格還很古怪，打聽他做什麼……而且我都好久沒在村裡看見他了。」

顧行簡收回要上車的腳，走到那兩人邊，有禮貌地問道：「請問，你們說的那個人，到你們那裡多久了？」

那兩人齊刷刷地站了起來，打量顧行簡，目中著戒備。村子裡的人雖然淳樸，但也十分排外，不容易結。其中一個狐疑地問道：「你打聽他做什麼？」

顧行簡淡笑道，裝作不在意的樣子：「他可能是我認識的一個朋友，所以問問。」

那兩人卻不打算說，互相拉扯了一下袖子就要走開。崇明上前攔著他們，不予放行。這時候旁邊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來：「你們要幹什麼！」

林子衿向衙役好了差，點人的時候發現了兩個，看到他們被人攔著，就過來了。走到顧行簡邊的時候，不由愣住了。這個人的相貌並非十分出眾，但上有種卓爾不凡的氣質，與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說話的聲音不自覺地就放緩了很多：「這位先生，您為何要攔著我們村裡的人？可是他們有何得罪之？」

顧行簡朝崇明遞了個眼神，崇明便放那兩個人離開。顧行簡轉而對林子衿說道：「剛才聽那兩位談論，話中所描述之人似乎是我的舊識，許久未見，故而想問一問。」

林子衿聽他聲音如沐春風，不由地耳有些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