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黃昏的街道籠罩在一層暖融的夕裡, 街邊有些鋪子已經收攤了,有些卻剛剛開始擺攤。夏初嵐跟在顧行簡的後面,靜靜地等著他開口。他會說什麼呢?莫名地有些期待, 又有些張。
一個小蹣跚地跑過來,差點撞到他,他俯按住小的肩膀,叮囑道:「小心些。」
小咧, 聲氣地道謝,然後風風火火地跑遠了。
在面對孩子的時候,他總是特別地溫,大概很喜歡孩子吧?
「衍兒早上沒見到先生, 好像沒什麼神去考試。」夏初嵐看著跑遠的孩,喃喃說道。
這幾日沒看見他, 也沒什麼神。只不過到底是孩子, 不會說得這樣直白。
顧行簡低頭看著髮髻上的花簪,緩緩開口道:「我在國子監見到他了,還是他第二場考試的主考之一。」
夏初嵐回頭,看著他深邃的雙眸。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國子監關門之後, 還可以隨便進出的?主考……他又回到國子監教書了?
顧行簡走近一步,凝視著:「今日我代天子幸學,你在街上應當看見了。」
夏初嵐踉蹌一步,差點沒站穩。顧行簡手托住的手臂,兩個人靠得更近了一些。
咫尺之間,的心跳得飛快, 仰頭看著他,聽見他清晰的聲音:「我就是顧行簡。」
不遠走街串巷的貨郎的賣聲,還有街邊孩子們的嬉鬧聲,彷彿都如水般退去,只有這句話,如轟雷般響在耳畔。
閉了閉眼睛,抓著他的手臂才能站穩,忽然笑了笑:「先生,不要開玩笑……」
顧行簡見不信,放開的一隻手,從懷裡出一個東西,到面前。袋上裝飾著金的魚紋,並有姓名,這是象徵高份的金魚袋!
夏初嵐苦笑了一下,移開目。
腦海中無數次閃過,卻被刻意忽略的念頭,終於從角落裡重新拉扯了出來。這個人就是顧行簡,他出現在紹興的時間,便是他停的日子。他家中行五,顧居敬兄長,還有今天秦蘿對有意無意的試探。
以為他是個窮書生,或是仕途不順的小,甚至想過養著他就好。山水之間,江湖之遠,他想幹什麼,就陪他幹什麼。
哪知道人家本就不是懷才不遇,而是個權傾朝野的宰相。那個重用吳志遠,被主戰派深深唾棄的主和派之首。陸彥遠說他工於心計,排除異己,不擇手段。作為一個大權獨攬多年的權臣,想想也不可能乾淨純粹。
這個份,遠遠超出了的想像,也超出了能夠承的範圍。鬆開顧行簡的手,往後退了兩步,鄭重地行了個禮:「民不識相爺,請相爺恕罪。」
低著頭,顧行簡看不見的表,心中沒來由地慌了一下:「夏姑娘不用如此。我不是刻意瞞。」
他的確從未刻意瞞,因為也從不曾認真問起。現在後悔知道了真相。寧願他就是顧五,是喜歡的那個普通的教書先生,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宰相。這個份,比陸彥遠還高不可攀。怪不得在紹興的時候,他一口就回絕了。是不自量力。
「民忽不適,先告退了。」夏初嵐轉就走。下意識地逃開,不想再說什麼。
「夏……」顧行簡抬起手,只到了飛起的發梢,掠過他的指尖,眼睜睜地看著走遠。
明明還有些話沒有說出口。
街角的巷子裡,蕭昱雙手抱,看向站著街邊的顧行簡。他不是故意又聽牆角,而是想來問問那些證據是不是顧行簡幫他找的。想不到看見這一幕。堂堂顧相,也有在子面前吃癟的時候。這姑娘也有些意思,尋常子若是知道眼前的人是顧行簡,不是激地撲過去,就是驚喜地暈過去吧。
倒好,一走了之,直接把人丟在街邊。
「你還想看多久?」顧行簡轉過,目冷厲地看向蕭昱所站的巷子。蕭昱知道被他發現了,只能走出去。
顧行簡冷冷地問道:「莫非皇城司沒有別的要務,提舉大人整日盯著本相作何?」
「我來道謝。」蕭昱這人眼睛長在頭頂,要他說這幾個字其實很難。可一想到那兩人差點就帶著機混出城去了,他還盯著烏林不放,便覺得自己無能。幸好補救及時。
他雖然臉上還是擺出那副冷若冰霜,唯我獨尊的樣子,口氣卻算是誠懇的。
顧行簡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蕭昱。這件事他不會,也不能承認。
蕭昱皺眉,不喜歡顧行簡那種高高在上,一切盡在掌握的眼神,跟剛剛被人丟下時判若兩人。他收起心裡原有的那一點點同,扔下一句:「算我欠你一個人,以後有用得著的地方,儘管說。」說完,就轉走了。
***
夏初嵐一路走回住,只覺得心裡有一團麻,不想去思考任何事,只想蒙頭睡一覺。
走進家門,秦蘿正坐在院子裡等,一見就站了起來:「妹妹……」看樣子五叔是坦白了。
「姐姐為何不早告訴我?」夏初嵐嘆了口氣。
「對不起,我覺得五叔瞞是有苦衷的,還是讓他自己說出來比較好。」秦蘿有好幾次忍不住要說了,但就怕是這個結果。由說出來的話可能更糟糕。走到夏初嵐的面前,拉著的雙手:「妹妹是覺得五叔哪裡不好?」
夏初嵐搖了搖頭:「恰恰相反,當朝宰相,有多公卿之願意給他做妻。我只是商戶出,配不上他。」
「可是五叔並不喜歡們。在你出現之前,二爺給五叔家裡請個廚娘都得小心翼翼的,只有你,他才願意靠近。」秦蘿認真地說道。也許連五叔自己都沒發現,對著夏妹妹的時候,他整個人和得就像春風一樣。
秦蘿剛進門那會兒,覺得二爺板著臉很兇,五叔看起來很儒雅,應該是五叔更好說話。然而事實卻不是如此,長得兇兇的二爺其實很笑的,格豪爽,外面的兄弟朋友不知多。反而是五叔,雖然彬彬有禮,但卻有種從骨子裡出來的冷淡,並且獨來獨往慣了。
後來知道是從小跟家裡人分開的原因,也有點心疼他。
這樣的人,得有多大的緣分,才能遇到一個自己願意去靠近的人。
「姐姐,我現在很。你讓我好好想一想。」夏初嵐疲憊地說道。
秦蘿知道這種事不能太了,很容易適得其反。無論是誰,知道邊的人陡然變了高高在上的宰相,都得緩一陣子。點頭道:「好,你好好想想吧,我改日再來看你。」
夏初嵐點頭,秦蘿送回房休息,叮囑思安好好照顧。然後喊了嬤嬤抱上顧家瑞出門,沒想到顧居敬親自來接他們。
「二爺。」快步走到顧居敬面前,揪住他的襟,「五叔說了。」
「這小子作夠快的呀。」顧居敬笑了下,看到秦蘿的臉不對,一邊抱著上馬車,一邊問道,「怎麼,哪裡不順利嗎?」
秦蘿點了點頭,本想手把顧家瑞抱過來,顧家瑞子已經撲出去一半,卻被他爹按住小腦袋,大手一揮,就被嬤嬤抱到後面那輛馬車去了。小傢伙自然不滿地哭起來,顧居敬按住秦蘿:「嬤嬤會哄,你跟我說說話。」
秦蘿只好坐進了馬車裡。
馬車返回顧家,顧居敬四平八穩地坐在那兒,量高大,佔了大半的空間。秦蘿是典型的南方子,小弱,依偎在他的邊,小聲問道:「二爺不去看看五叔嗎?」
「那傢伙我去了也不會說什麼,更不會給我好臉。弄不好還嫌我吵,直接趕我出來,你信不信?」顧居敬摟著的腰,低頭親,「你把況跟我說說?」
秦蘿手攀著顧居敬的肩膀,頭靠在他的頸窩裡,說道:「五叔把夏妹妹出去單獨說的,我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夏妹妹回來之後,我看沮喪的。大概是……不太好。」
顧居敬皺眉:「我就不明白了。阿弟是宰相,沮喪什麼?應該高興才對啊。」
「您不懂人。有時候就想簡簡單單地守著一個人,布百姓,農夫獵戶,都比宰相好。而且夏妹妹好像痛恨場上的人,說爹就是被一個狗害死的,三叔還被那個狗弄得丟了。」秦蘿抬頭看顧居敬,「您知道這件事麼?」
顧居敬一拍掌,他倒把吳志遠那個混蛋給忘了。
「讓他們兩人都好好靜一靜吧。等我把糧價的事下去,親自找夏家的丫頭談一談。」顧居敬將懷裡的人抱起來一點,江南的子就是太瘦小了,跟只養不大的小貓一樣,「不說他們了,這幾日想我沒有?」
「想了……」秦蘿紅著臉,不敢看他灼熱的視線。從他把兒子弄去另一輛馬車,就知道他肯定要在車上做點什麼。
顧居敬著的下,一下子吻住了的雙,吮吸起來。人還是像這樣溫順聽話點的好,夏家那丫頭一看就是只野貓,藏著利爪,也就阿弟才喜歡那種的。
顧行簡回到私邸,看到南伯和崇明兩人正在收拾東西,這才意識到要搬回相府去了。南伯笑著問道:「相爺,您今天這麼早就回來了?」崇明也回過看向顧行簡,今日特意沒跟著,怎麼反而這麼快就回來了?
顧行簡沒說什麼,獨自回到房中,著桌上被鎮紙得平整的花箋出神。不久,南伯帶了個宮的小黃門來找他。小黃門神嚴肅:「相爺,家要您立刻進宮。」
顧行簡站起來:「發生何事?」
小黃門躬道:「家收到五百里金字牌急腳遞,前線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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