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裴永昭眉清目秀,穿著一圓領窄袖袍子,頭戴幞頭。
「人,你不是說要晚幾日才能來?」夏初熒喜出外,連忙迎了過去。
裴永昭沒說話,只對韓氏點了點頭,便逕自坐在了榻上。他雖是芝麻大的小,可周圍來往的士大夫,家裡的正妻都是戶出,只有他娶了個商戶,說出去都覺得沒面子。
他很不來夏家,這種遠超一般民庶家規制的院子,就像生怕旁人不知道自己多富有一樣。要不是夏初熒有孕,加上他此行到紹興有事,他才不會來。
韓氏與他寒暄,他也只是隨意敷衍幾句,便拉著夏初熒回房了。
「我問你,英國公世子可有來過夏家找你妹妹?」裴永昭一本正經地問道。旁人或許不清楚,妻子娘家的事他還是知道得很清楚的。妻妹跟英國公世子好過這種事說出去難聽,但關鍵時候可能還會有點作用。
夏初熒搖了搖頭:「當然沒有,您真以為世子爺能看上我那妹妹?」
裴永昭蹙了蹙眉,希落空,臉便沉下來了。
夏初熒拉著他問:「人,可是有什麼事?您不妨說出來,我們一起想想辦法。」
「跟你說什麼?你一個婦道人家,還能幫我謀劃場上的事?」裴永昭譏諷道。每當這個時候,他就後悔當初一時心,娶了夏初熒。若是娶個家,至這種時候能去跟老丈人商量。他那個老丈人,滿銅臭,畏妻如虎,能指什麼?
夏初熒低下頭,手著子,十分委屈的模樣。
裴永昭看這個樣子,想到肚子裡還懷著自己的孩子,了口氣:「跟你說說也無妨。金國,跟咱們談和的完昌被貶到行臺去了。金國皇帝啟用了一個新的大將完宗弼,十分好戰,似乎想撕毀和議。朝中的主戰派大臣正勸皇上出兵,皇上似乎被說了,只是軍餉很問題。朝臣都在捐錢,還發了臨安的商賈,但錢沒湊夠,世子就到紹興府來了。」
南渡以後,因為各地遭戰,損毀程度不一,經濟正在逐漸復甦中。但國庫也才剛剛扭虧為盈沒幾年,並不算充裕。然而打戰沒有軍餉卻是萬萬不行的。
這時候可是在英國公父子面前長臉的好時機。裴永昭見不到位高權重的英國公,只能在英國公世子這裡找機會。
這些政治的事夏初熒當然聽不懂。平日裡就喜歡打扮,養花,逛胭脂水鋪子,哪裡知道什麼金國和議的。不過還算聰明,立刻抓住了重點:「人想見英國公世子?」
「怎麼,你有辦法?」
「人,我倒是知道世子如今人在哪裡。」夏初熒湊到裴永昭的耳邊,與他說了幾句。
***
宋雲寬坐在公堂上著鬍子出神,沒注意到差已經回來了。旁邊的書吏提醒他:「大人,好像是去泰和樓的人回來了。」
宋雲寬頭也不轉,擺足了威,揚聲道:「人犯都押來了?」
「宋大人。」一個有力的聲音喊道。
宋雲寬扭頭看過去,只見庭前立著一個高大英俊的男子,偉岸不凡。他後跟著一個華服寶飾的子,神高傲。這兩人跟蕭條的公堂顯得格格不,宋雲寬警覺地站了起來:「二位是……?」
「軍殿前司,陸彥遠。」男子取出令牌,氣勢如虹地說道。
宋雲寬雙一,險些跌到案下去。幸而旁邊的書吏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宋雲寬一邊扶正跌歪的帽,一邊匆匆走到陸彥遠的面前行禮:「下紹興知府宋雲寬,拜見殿帥。」
那些帶陸彥遠回來的差頓時驚住了,紛紛跪在地上。
英國公世子只是榮銜,並沒有實權。陸彥遠真正讓人畏懼的份是軍殿前司都指揮使,從二品的高階武,掌管天子親兵,都城防衛。非皇帝的親信做不到這個位置,而且他是開國以來最年輕的殿帥。
陸彥遠回頭對莫秀庭說:「你先迴避一下。」又對宋雲寬道,「勞煩宋大人在舍騰出一間空房給子休息。」
「是,下這就去辦。」宋雲寬立刻了書吏過來,帶莫秀庭去舍了。
陸彥遠逕自走到宋雲寬的位置坐下,宋雲寬站在旁邊,吩咐人去端茶。今個兒到底是什麼好日子,他從前沒見到的大人,跟走馬燈似地來。剛走了個宰相,又來了個殿帥,這下紹興可熱鬧了。
「我到紹興府來,是有公務在。」陸彥遠道,「朝廷要興兵北伐,但軍餉不夠。紹興府離都城最近,故來找宋大人想想辦法。」
宋雲寬拜了拜:「殿帥您知道的,當年金兵追到南方來,紹興也遭到了破壞。這幾年剛剛好轉了些,您看看這府衙破這樣都沒錢修呢,又哪來錢給您湊軍餉呢。」他倒不是推諉,這話著實不假。紹興因為靠近臨安,恢復得不錯。但百姓難得過上安穩的日子,又有誰希再發生戰爭。也只有這些養尊優的世家子弟,不察五穀,只為逞自己的英雄意氣,才想著收復河山。
陸彥遠掃了他一眼:「我不想為難宋大人,只要城中富賈的名冊。」
要名冊可比拿錢容易多了,宋雲寬立刻去辦了。
沒多久,陸彥遠手裡便有了本名冊,字工整,上頭大概有數十人。首個位置,赫然寫著夏家,主事夏初嵐。他腦海中不由地浮現泰和樓裡見到的子,清冷倨傲,冰清玉潔,幾乎驚豔了他。
當年在泉州的時候,他便被的容所迷,但則矣,卻總覺得了點什麼。直到這次重逢,才發現正是了這樣獨一無二的氣質。皎若明月,清若芙蕖,一下子就印在了腦海裡。
宋雲寬恭敬地說道:「下是按照徵收的賦稅來排列名次的,價跟都城裡的自是沒法比,但也都算是本地的大富賈了。」
「兩日後,我要見到名冊上的所有人。」陸彥遠收回思緒,公事公辦地說道。
「是,下來安排,請您和夫人到邸休息。今夜下安排酒席,為您接風洗塵。」
陸彥遠沒有拒絕,說了聲:「告辭,不必送。」便起離開了。
府衙外停著輛馬車,陸彥遠的侍從正牽著馬,莫秀庭的侍僕婦都站在馬車旁邊,還有一小隊護衛跟在後面,陣仗不可謂不大。莫秀庭故意走得慢一些,前面的男人卻毫沒發覺,咬了下,主手拉住他:「夫君,你還生我的氣嗎?我真的沒有對初嵐妹妹怎麼樣,不信你去查。」
陸彥遠冷淡地說:「我派人護送你回都城去。」
「可我不想走。」莫秀庭抱住他的手臂,聲道,「讓我陪著你好嗎?知道你有公事要忙,我就是想照顧你的飲食起居,肯定不給你添麻煩。」這陣子也想明白了,母親說的沒錯,做姑娘時候的驕傲在男人面前半點用都沒有。的男人年輕英俊,手握重兵,家世顯赫。說句不好聽的,多的是人等著讓出正妻的位置,好往上撲。不看牢點,怎麼行?
陸彥遠本來想把手甩開,但想到岳丈和父親正在都中四籌措軍餉,在這個節骨眼上,他若是對莫秀庭態度強,影響的可能是大局。
「隨你。」他沒掙開,繼續往前走。
莫秀庭的侍先扶著上了馬車,陸彥遠剛要上去,忽然有人在旁邊大喊:「世子!世子且慢!」
四個護衛立刻上前,將那人攔住:「什麼人,不得放肆!」陸彥遠本不想理,又聽那人說:「下知道世子為軍餉的事頭疼,下是來獻策的!世子聽聽又何妨!」
陸彥遠一頓,這才側頭看去。
一個眼生的男子,但自稱「下」看來也是吏。他抬手,那四個護衛便撤了下去。男子跑到他面前來,行禮道:「下是戶部的員裴永昭,聽說世子您在湊集軍餉,特來為您分憂。」
懂得到衙這裡來堵他,也是個消息靈通之人。
陸彥遠滿不在乎地開口:「說來聽聽。」
「每當征伐,必須用國庫。然本朝特殊,國庫並不充裕,是以要向民間的大商賈……」
「我很忙,說重點。」陸彥遠毫不客氣地打斷,氣勢人。
裴永昭一抖,立刻說道:「下聽說臨安的商賈拖延不肯捐錢。您到紹興來募捐,想必也是這種況。商人都唯利是圖,不施以好,他們怎麼肯乖乖把錢財拿出來?下這樣想……」他低聲說了一通,然後道,「您可以試試,若行得通,他們便會心甘願地拿錢出來。而臨安的商賈本就在天子腳下,看到紹興如此,想必也會慷慨解囊了。」
陸彥遠仔細琢磨了下對方的話,點了點頭:「剛剛你說,你什麼名字?」
裴永昭笑著一揖:「下裴永昭,在戶部做事。」尚書省的員除了那些朝和主事者要在省司當直,像他這樣九品以下的小每日都無需點卯。
「你隨我去邸,再詳細說說。」
裴永昭大喜:「下聽憑世子差遣。」
陸彥遠隨手招來一個人,側頭吩咐兩聲。那人立刻去牽來一匹馬,扶著裴永昭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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