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民掘金的年代，一個男人如果上進，忠厚便是品行，如果不上進，忠厚便只是窩囊。

應帆很上進，男人很窩囊。

小時候，應并不很懂得母親的傲氣，的傲氣是自欺欺人的，在這樣的弄堂巷子里，一到夏天傍晚，滿地都是敞著肚皮剔牙線的男人，人的化纖襯衫吸飽了汗臭味，的傲氣、面，都顯得多余而倔強。

學舞蹈很苦，回家也要練功。同學們在大別墅大平層敞亮的客廳里練，應帆需要幫把餐桌椅挪走，練好了，再搬回來。

“你不屬于這里，盈盈，把你帶到這里，是媽媽沒本事，你要出去。”

其實應帆并不是一個沒本事的人。賣樓那麼多年，的提厚，存在銀行里一大筆。婚后，才知道丈夫老家蓋房子欠著錢，給了，剩余本金做服裝生意，賠了。

售樓請應帆回去，但丈夫不希貌的再拋頭面——尤其是邊的同事都戴了金戒指，春風得意，正是挑男人的時候。

這個城市總在拆啊建的，有一回下了舞蹈課回來，哪高樓拔地起，藍玻璃樓如此麗。

應帆牽著的手駐足，仰頭了很久，輕輕聲：“你知道嗎，媽媽本來在這里可以有一層樓的。”

“為什麼沒有了？”應問。

“如果有了，那就沒有你了呀。”應帆低頭沖笑笑，溫暖掌心的臉，薄繭比去年厚。

應很久以后才知道，有個富商拿著房產合同請應帆簽字，落字無悔，逆風改命。但應帆拒絕了。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報復的心高氣傲，富商扭頭找了的同事。近百萬的房子無償贈予，同事驚呼一聲，就這麼中了人生的彩票。

富商不算中意，好了兩年放自由，同事移民加拿大，找了小幾歲的白人男友，日子過得很富足。

“媽媽年輕時不知好歹。”

應帆偶爾會這麼跟說。

應到現在都不知道的父親在哪里。兩人的婚姻只維持了八年，酗酒和窩囊讓他材走形眼神渾濁，應帆只當自己投資了一支失敗的票，離婚搬家，干脆利落。

八歲后，應沒再見過那個男人。也想念過兒時他下班后給帶車仔面回來的日子，也羨慕過別人有父親庇佑，但應帆讓不要弱天真。

陶瓷燉鍋里，湯被文火煨到了火候，應帆揭開玻璃蓋，用勺子撇了一撇浮末，問俊儀：“最近過得不開心？”

“宋先生得不開心。”

“不滿意他哪里呢？”

程俊儀看繡滿金線的小香風外套：“阿姨，你的服好漂亮，我很滿意，可是我更鐘意自己這件。結婚還不是選服呢，怎麼能滿意就行了？要鐘意才行。”

應帆一邊笑一邊搖頭：“你這個話，我年輕時一定為你鼓掌。”

“你年輕時也選鐘意的，不選滿意的？”

“我選了鐘意的，現在覺得倒不如找滿意的。”應帆兩手在后撐著流離臺，面對俊儀倚站，段還是很。“我不想再走彎路。你知道的，兒總像年輕時的媽媽，兒總在走媽媽的老路。”

“但是時代已經變了。”

“不管時代怎麼變，人多有錢多有本事，對于一個人來說，只要結婚，就只存在上嫁或下嫁。也沒有平嫁，平嫁就是下嫁，下嫁就是扶貧咯。不結婚也行，可惜在娛樂圈，是全中國最封建的地方，這麼漂亮，沒人護，周旋得油盡燈枯。”

程俊儀冷不丁打了個寒。

直覺應帆說的是不對的，但怎麼不對卻辯駁不了。而應如何疲力竭用盡全智慧，比誰都清楚。

最終只能不服氣地說：“阿姨你三觀不正，不符合公司給你做的書香門第人設。”

“好笑，我怎麼不是書香門第了？”應帆白一眼：“我六十四祖在清朝當大的。”

亦嗔亦怒半真半假，說完，跟俊儀相視笑起來，也沒注意到應在外面聽了半晌。

其實也不恨應帆。在一個人最麗的年紀，應帆一個人含辛茹苦地帶長大，打兩份工，母兩個日子過得很湊。

應賺了錢后，第一次帶應帆去北京，應帆在天安門對面的廣場上坐了很久。

外婆病重晚期，心心念念想去北京。三千塊的團費倒出得起出，但旅游團說，老人必須有人同行，那就是六千塊。應帆給不了，還要給應學費。

那天北京的風很大，春寒料峭，沙子太迷眼睛，應帆坐到了日落，代母親看夠了天安門。

走之前說：“一個兒最大的不孝順，就是嫁錯了人。”

應知道不是說給聽的，是說給自己聽的。

飯菜端上桌，盛致，但氣氛沉悶，保姆不敢多話，擺了碗筷就回廚房吃自己的去了。是應帆老家的遠房嬸嬸，按輩分應小嬸姨，但其實只有三十五歲，為人實誠木訥手腳勤快，讓應帆很省心。

“再好了，媽媽盼你殺青五個月，一回來就給我甩臉。”應帆拉開椅子，和語氣，按著坐下。

程俊儀這會兒有眼了，“阿姨，我們喝點酒吧，怕水腫，好久沒喝啦。”

趁俊儀去拿酒的功夫，應帆握握的手，手指在手背指骨挲著，低下頭來找的表：“不生媽媽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