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鹿鳴山奉天觀

貓兒早已翻站起，叼著布球，仰頭盯著宋游，待他打發了那些山妖怪，這才一張，將布球放下，對他說道：「冬天都要過完了！」

「是嗎？」

「是最冷的時候了。」

「……」宋游想了想，「三花娘娘怎麼沒說冷天了？」

「……」

貓兒也愣了愣，卻是搞不懂這個人的關注點怎的如此奇怪，像是貓一樣，隨即才答道：「書上都寫是冬天！人也這麼說！」

「原來如此。」

「你這次怎麼又坐這麼久？」

「自是有正事。」

「好久啊……」

「可對它來說也只是彈指一揮間啊。」

「它是誰？」

「上天，大道，世界，你我。」

「聽不懂。」

「那就算了。」

「給你帶了柿子餅。」

「多謝……」

宋游早已看見了面前的柿餅，自己上也披上了比秋日時更厚的裳，肩上還落上了雪，雲頂山也早已變冬日的樣子，滿目枯黃，蕭瑟之間覆蓋著積雪，頗有另外一種韻味。

於是拿起柿餅，慢慢吃著。

火晶流心柿餅，有幾分在禾州時吃過的味道。

遠飄來一些靜，過流轉的雲霧，可見懸崖對岸聚了不人，都穿著厚厚的冬，呵氣白，似乎極為興。

「果然熱鬧了許多啊……」

道人微笑著，不如此嘆一句。

「那邊有很多人，每天都有很多人沿著鐵鏈子往這邊爬，想要過來，但是怎麼都爬不攏，就回去了。」貓兒邁著小碎步，走到他旁邊來。

「在下知曉。」

「燕子說是伱不讓他們爬過來的。」

「只是使鐵索變長了而已。」

「變長？多長？」

「將近極限那麼長。」

「多長？」

「有人百丈，有人一里，有人五里，人人不同。」

「為什麼？」

「為什麼……」

宋游停下來想了想，才對說：「這座山本不屬於我們，佔了這座山，耽擱一秋一冬，如此久的時間，本是不該。不過卻也沒有辦法，在下需要在這裏耽擱這麼久的時間，這很重要。然而來此尋仙問道者眾多，若是有人毅力出眾，想要越過鐵索、來到這裏的自勝之心無比強烈，在下自然無論如何也不能以法阻隔他們。」

「那他們來了呢？」

「三花娘娘與燕子會替我招待他們吧？」

「唔……」

貓兒沒有回答，只是扭過頭，看向下方懸崖，懸崖中的雲霧與鐵索。

幾月以來，終究是沒人能越過它。

就在這時，道人吃完了柿餅，天邊也出現了一個小黑點，燕子乘風而來。

「那我們要走了嗎？」

三花貓仰起頭對他問道。

「要走了。」

「又去哪裏呢？」

「鹿鳴山好似就在平州邊緣，可惜上次行走平州，也沒有去拜會，這次便請三花娘娘帶我去看看吧。」

「好的！」

貓兒毫不猶豫答應下來。

三花娘娘帶他去……

三花娘娘喜歡這個說法。

……

懸崖對岸，遊人眾多。

世人非但沒有因寒冬臘月山上的朔風寒氣而止步山下，反而因為雲頂山上真的出現了神仙，出現了奇異，聞之而來尋仙的人越來越多，甚至多到再也無需擔憂山中野，今年夏天被暴雨山洪沖斷的道路、垮塌的山也不再是問題，甚至於冬日的寒意也造不困擾了。

遊人群而走，虎狼也得避開。

世間本沒有路，皆是人走出來的，道路斷了，就再走出一條來，山垮了，就尋一個新的方向。

遊人一多，山下漁民村民、旁邊長生縣石足縣的小販都嗅到了商機，來此租賃紙裘布衾，沿途販賣烤燕薯煮燕米等水食。

而今來此尋仙問道的人再也無需驗當年的困苦磨難，只需健康，毅力普通，不氣的人，帶上銀錢，往山上走，就能登上山，以至於許多以前就來過雲頂山的人都忍不住慨：如此還能尋到仙、得神仙眷顧嗎？

直到今日——

雲霧薄淡之時，人們看見，遠方那座山上的神仙終於了。

似是站了起來。

人們自然歡呼雀躍。

幾月以來，山上神仙枯坐，一不，一坐就是一秋一冬，若非鐵索有神異，人們再也過不去，儼然神仙手筆，人們甚至要懷疑那是哪個功通過鐵索的人擺的愚弄世人的雕塑了。

如今神仙一，隔著懸崖鐵索，風雅之人朝他行禮，虔誠之人跪地拜，都想引來神仙注意，祈求神仙眷顧。

最好帶上自己一同登天而去，從此逍遙自在，天人極樂。

雲霧縹緲不定，仙蹤時時現。

沒過多久，人們卻見一隻堪比一間宮殿樓閣大小的仙鶴不知從何飛來，載上那位神仙，雲霧氤氳，縹緲難尋，仙鶴輕輕一踏雲頂山巔，悠然振翅卻扇起雲霧洶湧，輕飄飄的飛離了雲頂山巔。

去往了遠方白雲深。

懸崖間的雲霧也降下去了，不再遮掩對岸山頭，鐵索雖然仍舊被霧朦朧，卻也依稀能夠看得清對岸了。

……

鹿鳴山是道教四大名山之一，位於平州與堯州的界，幽靜之下，有些偏遠。

當年宋遊行走平州，因為鹿鳴山的位置過於偏僻，像是州業山一樣，幾乎「孤懸在外」，要想去鹿鳴山，沿途沒有名勝，沒有景，也與宋遊走的那條路方向相悖，加上雲頂山悟道，一夜一年，耽擱了許多時間，當時長京還有一個故人之約等著道人，因此沒有前去拜訪。

倒也不算憾。

與鹿鳴山齊名的真山，道人也是路過第二次才去看了看。

天地無窮，人生有窮，理應有所取捨。

只是當年走過平州之時，還不知道國師出自鹿鳴山，也不知道未來會與國師有所牽扯，甚至還有一個穆壽的見過一次面的邪道，不說與他們算不算得上有，算不算是故人，有了些牽扯，便更想來看看。

比真山更想。

何況道人即將對登天路與天宮無德之神手，此乃堂堂正正之事，不可鬼祟為之，自然要知會天宮眾神。

既要知會有德之神，告知他們，伏龍觀這一代的傳人打算做這件事，講清緣由，說明後果。也要知會無德之神，伏龍觀要對你們下手了，若有相鬥之心請先做好準備，若無相鬥之心，自認是遭殃的那個，也請認命。

大道之事，向來明正大。

鹿鳴山乃道教名山，山中正統道觀大大小小上百間，供奉著整個道教系最全的神靈。

幾個月來，燕子沒有閑著，除了被三花娘娘強行拉著講話，打坐修行與練習法，也常常像是三花娘娘外出捕獵玩耍一樣，遨遊天地，將雲頂山四面八方的路線大致看了個遍。

這其實是他細心的現——

當道人要去鹿鳴山時，三花娘娘便再也無需時時停下問路，只需燕子飛在前面，白鶴跟在後頭，便能一路直去鹿鳴山。

早上辭別雲頂山。

下午便到奉天觀。

道人自然沒有駕鶴直達，那樣既太招搖，也不禮貌，而是如同尋常三花娘娘問路一般，在鹿鳴山背後的深山中停下來，然後再步行前去。

鹿鳴山是大山，既有前山後山，山頭也是一座又一座，山中許多道觀，有大有小，也有許多茅廬士。奉天觀是鹿鳴山中名聲最顯的，本就以盛出幕僚謀士而聞名，自從出了個長元子，出任國師以後，在天下道人間的名氣便徹底過了青山、真山上的道觀們。

當今國師妙華子，雖未在鹿鳴山奉天觀修行，卻師從上一任國師，便也算是奉天觀的傳承。

因此鹿鳴山修了又修，越顯豪華，哪怕遠在深山，前來上香、卜算、求學問道的人仍然絡繹不絕，其熱鬧不輸於城中道觀。

宋游一發白的舊道袍，挎著褡褳，帶著一隻貓兒一隻燕子，踏道觀山門。

照例有人來迎接於他。

迎他的是個年輕道士，許是鹿鳴山上道觀太多，常有道人前來奉天觀拜訪，許是奉天觀太過有名，別也常有道人前來，看見宋游陌生，他的態度稱不上恭敬，禮節之中也有些敷衍：「道長怎麼稱呼？從何來？前來找誰？」

「在下姓宋名游，來自逸州靈泉縣，山伏龍觀，慕名前來貴觀拜訪，還請道友通報一聲。」

「山伏龍觀？」

年輕道士頓時愣住了。

不愧是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於推演卜算、治國謀事聞名的奉天觀，只是一個年輕道士，居然也認得伏龍觀。

「尊駕稍候！」

年輕道士深深行禮，快步往裏走。

沒有多時——

「咚！」

奉天觀中響起了震耳的迎客鐘聲。

山上香客遊人、哪怕是深山之中別的道觀，聽見來自奉天觀的迎客鍾。也都為之驚訝。

觀中道人齊出，同迎宋游。

「不知伏龍觀道長來訪，有失遠迎。」一名老道行禮著說，「貧道朱子，是奉天觀如今的觀主。」

「在下姓宋名游，字夢來，暫無道號。」宋游也客客氣氣的回禮，「觀主客氣了，只是剛好路過平州，剛好要找一間道觀上一炷香，記得平州有一鹿鳴山，鹿鳴山上有一奉天觀，乃是曾經國師修行所在，於是慕名前來拜訪。」

「尊駕既到，蓬蓽生輝。」

「國師與觀主是……」

「貧道的師尊與長元子師弟的師尊是同門師兄弟，貧道與他也算是同門，只是貧道資質愚鈍，不比長元子師弟造詣進。」

「有禮了……」

朱子觀主面容平靜，心中卻忐忑。

奉天觀以推演卜算聞名，他雖沒有國師那般本事，能輕鬆看世間多數事，可遇見一些人與事，刻意尋求，冥冥中也能有所應，然而此刻站在這位道人面前，卻是不僅什麼也察覺不到，稍一刻意窺探，便覺得腦子生疼。

果真不愧是伏龍觀。

如人間真仙一般的人。

更讓朱子忐忑的是，多年之前，他曾去過長京，拜訪長元子，與他在觀星樓上暢談。

長元子曾對他說過兩件事：

一是若他幾年後死，大抵便是死在伏龍觀傳人的手中。

隨後沒有多久，世間與朝中便都沒了當朝國師的消息。初時人人皆說他居修道去了，唯有奉天觀的許道人知曉，這位觀中天驕已然死去。

二是這一代伏龍觀傳人下山，必定重整天宮，大抵就在下山的二十年。

算算時間，二十年已經快要過完了。

朱子實在不知他此來所為何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