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岱看了瞿末予一眼，是今天直視他的第一眼，只看了一眼，用那通紅的雙眸。

痛嗎，不痛了，麻木了。

瞿末予的僵了一下，他將手背在後，握住，骨骼發出輕微地響。

再次回到車上，下一個目的地是醫院。

從發機點火的轟鳴聲響起，沈岱突然覺到自己的心被懸吊了起來，或許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理解”一件事，那就是他將要去做什麼——他要去殺掉自己的孩子。

他張得心臟狂跳，額上不斷地凝起細汗，坐立難安。

通過信息素的融，瞿末予馬上察覺到了沈岱的緒波，沈岱悲傷與恐懼的緒好像能傳染，他沒忍住，低聲道：“你怎麼了。”

坐在前座地陳律師聞聲回過頭來，跟瞿末予一個眼神，接著悄悄搖頭，示意瞿末予這個時候不要理會沈岱，以免引起衝突。

沈岱低著頭，一言不發。他在忍耐，他在忍耐此刻肩負著的一切。

見沈岱面容慘白，薄薄的背脊抖著，那脆弱又無助的模樣，令瞿末予的臉愈發沉，他沉默地看了陳律師一眼，靠回了椅背，強迫自己不去看沈岱。

車開到了醫院，瞿末予再次開口：“你們先下去。”

陳律師和老吳默契地開門下車。

瞿末予輕扯袖，低頭看了看表，以此調整自己的緒，他再開口，已經平靜無波：“你不用覺得委屈，我給你準備了一千萬的托管資金，只要你繼續保，不乾蠢事，每個月都可以支取一筆錢，如果你想，還可以繼續留在研究所工作，我之前承諾你的那些好也會在適當的時候給你，這已經是我對你最大的仁慈，看在……你陪了我這些日子的份上。”

沈岱用手指絞著手指，絞得生痛也不撒手，他輕著說：“我想調職。”

“什麼？”

“我想調職，去甘肅。”

沈岱絕不是一個會衝行事的人，尤其是換城市這麼重要的決定，這是他昨晚想好的，他不會放棄鍾的事業，但正如老師說的，現在到都是風言風語，他不想在那樣的環境裡工作，也不想在離瞿末予那麼近的地方工作。換一個環境或許能救他。

聽明白沈岱在說什麼後，瞿末予頓覺一怒火直衝顱頂，他們前腳剛辦完離婚手續，沈岱這就想遠離他？！莫非這個omega在迫不及待地打掉他們的孩子，迫不及待地開始新生活？

瞿末予兇狠地瞪了沈岱一眼，冷地吐出一個字：“好。”

沈岱拉開車門下了車。

第五十三章

瞿末予怔怔地著沈岱的背影，直看著沈岱頭也不回地消失在視線中。目向上，他看到了比人還大的紅燈牌，赫然是“醫院”二字，他似乎也是在這一刻意識到，沈岱要去做什麼。他的心突然會到一種陌生又尖銳地痛，他抓著車門把手，克制住自己追上去的衝。

他反覆在心裡告訴自己，這是標記在影響他，只要清除標記，他就會恢復正常，不再有人能夠左右他的緒和判斷。

老吳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瞿末予，被那紙一樣白的面和鷙的眼神嚇了一跳，他本想問問自己的老板，下一步該去哪兒，但現在他連呼吸都不敢出聲。

車廂的沉默幾乎能迫人的心臟，老吳無比慶幸自己是個對alpha信息素知度低的beta，但也足夠難了。

過了很久，瞿末予才低聲說了兩個字：“公司。”

坐在辦公室裡，沈岱面無表地聽著一個律師和一個醫生在他面前唱雙簧，陳律師在給他講解這份手知同意書裡必要的條款，醫生在例行公事地告知他流程和風險。

“清除標記是一個局麻的手，不會對造很大負擔，你不用擔心，你孕時間比較短，服用藥的墮胎方式是副作用最小的，之後你需要留院觀察幾個小時，順利的話，晚上就可以回家修養了。”

沈岱眼神空地看著牆上的人解剝圖，依舊沒什麼反應。

醫生和陳律師對視了一眼，陳律師將一份文件遞到沈岱面前：“沈先生，請您簽字吧。您的醫生和用藥全都是最好的，而且這是個小手，沒什麼痛，您的很快就會恢復的。”

沈岱接過那份同意書，又接過一支筆，定定地看著上面麻麻的文字。簽了它，代表他不僅僅知曉和同意承擔手風險，更代表他是自願清除標記。

自願。

是瞿末予說的“我有的是辦法讓你‘自願’”的那種“自願”。

但現在他是真的自願了。從非正常的途徑得到一樣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會帶來無盡的災禍，他在無數個夜裡幻想過的東西，真正落到上的時候，卻變了詛咒，他不敢要了，也不想要了。

如果洗掉標記就能從這場噩夢中醒來，那麼他是自願的。

他拿著筆，筆尖懸停在簽名的空白，隻覺得手指虛，怎麼也落不下去。

突然，一塊塊圓形的水漬不斷浮現在白紙上，將黑墨字的邊緣虛化、暈染，最後糊一片，讓他什麼也看不清了。

有一力量在意識中拚命拉扯，大聲嘶喊著、質問著，問他是不是真的要殺掉自己的孩子。

那不是孩子啊，他辯解道，那只是一個還沒有指肚大的胚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