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章時間不多了

黃梅樹下，滿地碎石。

石臺上放著金古琴，一白的絕子站在旁邊，後跟著一名侍，與前方的道人同時行禮。

「多謝二位。」

道人行禮說道。

「我們在這裏為道長坐鎮鬼城，道長贈我們長生丹，公平換，何來的謝？」

「謝的是足下三年的琴聲，謝的是二位對三花娘娘的照顧。」

「琴只是興起，興緻到了，願意這樣做，與道長無關。」子對他說道，「陪同三花娘娘玩耍的，也只是晚江的侍，也與我無關。我與道長有換在先，可不敢擅離職守。」

「……」

宋游搖了搖頭，不與多說，而是問道：「如今間地府已，我們的約定也已了了，二位又將去哪裏呢？」

「這裏面太悶了，不對，現在已經不在山中了吧，總之還是那麼悶，暗無天日，不見星月，我們在這裏待得太久了，只想先出去。」子的語氣和而平靜，聲音也溫。

「不止是悶，還全是氣鬼氣，我們雖是妖怪，卻也是間的生。」侍對宋游補充著說，「道長你都不知道我們這些年怎麼過的。」

「委屈二位了。」

道人說完，揮了揮手。

「那我們出去說。」

「刷……」

瞬息之間，好似過了很遠的距離，道人與子都能夠知到天地靈韻、規則的變化，隨即眼前一花，已經到了外界。

是將近黃昏的時候了。

遠方正是一日落，照得天邊雲霧一片金黃，山中大地黑影更重，從山間與樹梢上越過的金好似看得到形狀，縷縷的，地上的湖泊有的倒映著尚未暗下去的藍天，有的倒映著金黃的雲與，草地則完全被染了金。

「……」

子深深吸了口氣。

空中有青草的味道，也有果樹的香氣，離得最近的是梨，香氣清淡而甜。

秋日的夕仍然是有溫度的，狐貍也是曬太的生，天地有靈氣，日月有華，四有靜，山水有靈韻，這才是屬於生靈的世界。

子站在山腰的斜坡上，不見有任何作，只是面朝夕，晚間清風自然起的袂與髮，夕則使得飄起的衫像是明，也不見有任何言語，只是深深吸了口氣，像是品味風中的味道，可十年居於鬼城坐鎮的苦悶，卻全都在這無言之間了。

「道長的二十年還有多久？」

子朝向夕，迎著太，偏頭對道人問道。

「還有近三年。」

「大晏可走遍了？」

「囫圇走了一遍。」

「如今間地府已，道長又要去哪裏呢？」

「還有別事要做。」

「……」

子像是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只收回頭去，繼續看向夕的方向：「那道長可要抓時間了。」

「是。」

「凝聚間地府，道長有大功德，想來也得了大造化，可孤一人，畢竟難。」子沉默許久，「還是得尋一些幫手。」

「只儘力為之。」

「……」

「……」

山間沉默了一會兒。

只有拋著手中石頭玩耍的靜。

「道長還是不願請我們幫忙啊。」子微微一笑，「這樣也好。就算道長開口相請，我們也難以騰出空了，省下了為難和拒絕的功夫。」

「足下有自己的事要做。」宋游平靜而誠懇，「何況足下本是妖族，又已得了通往大能的路，實在不必為人間之事犯險。」

「有理。」

子點了點頭，認同他的話。

若是這名道人十年前在州業山開口請們相助，們空留下越州狐族的修行、法傳承，哪怕是人間之事，哪怕確實是犯險，也難以知曉自己是會拒絕還是如自己曾經說的那樣，捨命相助，可如今卻是很難再做出別的選擇了。

時間果真會替人做出抉擇。

狐貍多癡，卻也務實而理。

太逐漸沉下山底，西方的雲倒是越來越紅，業山仗著山高，仍然沐浴著，不過線也逐漸上移，過了一行人的腳邊，往山頂去了。

山間湖上起了霧，沉在地面上。

「足下何時離去呢？」

「這就離去。」

「又將去往何方呢？」

「還記得我們曾經在江上說的嗎？」子轉頭看他，「自然該效仿道長，『洗卻平生塵土，慵游萬里山川，去做江山風月的主人』。雖然只是當年泛江舟上閑談間隨口一說，卻非假話。」

「我們幾百年說過的假話，實在比這世間絕大多數凡人還。」侍也笑著道，語氣難得正經。

「足下如願了。」

宋游也想起了當年長京城外、玉曲河上，蓬船聽雨，琴聲推舟。

江山風月，本無常主。

閑者便是主人。

如今的狐貍既沒了族群仇，也無需再費心苦求長生、謀求上古大能之道，在業山鬼城的鎮守也已經完，可謂一輕，唯一還需做的正事便是將越州狐族的修行、法傳承下去，可在們漫長的生命中，也完全無需迫。

清閑下來，世界自會好。

「下方那條河通往哪裏？」

眼見得天越來越晚，子低頭看向了下方，在千山千湖之間，又見了一條小河，如玉帶似的。

「我不知道。」

宋游如實回答著說。

三年前沒有這條河。

旁邊三花娘娘正手捉蟲，手都出去了，聽見聲音，又從蟲子上收回目，看向他們又順著他們的目看去，對這二人說道：

「通到外面那條大江。」

「這條河是去年夏天下大雨漲水才有的，開始只是一條小溪，今年又大了一些。」燕安也說道，「與江相連。」

「與江相連……」

子不由微微一笑，這才說道：「據說晚江自傍晚的江上來，如今正好是傍晚，晚江便也從江上去。」

「天要黑了，不好趕路，打個燈籠才好些。我有一個燈籠，帶了很多年了，贈予足下，願能為足下照亮前路。」

不遠有了鈴鐺聲。

馬兒從山腰的另一橫著走來，上馱著行囊，被袋上左右各著一個燈籠。

一個簡約古樸，幾乎沒什麼樣式。

一個紅木桿，鎏金刻花，燈籠則是小馬兒的樣式，頗為。

道人取下了簡約古樸的那個。

「這是我們下山的第二年春天，剛剛下山不久，在大山深的一個妖鬼集市中，一位頗為投緣的鬼友贈給我們的。它沒有別的神異，只是尋常風雨難以侵蝕，跟隨我們多年，尋常水火也難以損壞，正適合出遊。」

宋游將之遞給子。

「這個燈籠沒有放蠟燭的地方。」子手接過燈籠的木桿。

「只需一點靈。」

宋游朝天邊一手，虛空捻一把夕餘暉，投進燈籠之中。

燈籠立馬亮起了紅黃的。

「多謝道長。」

「送足下到河邊。」

「好。」

一行人沿著山坡慢慢往下走。

天地暗淡，青草如，子一白，得不似凡人，也不染凡塵，只提著一個燈籠，走在青草山間。

一路到了湖邊。

湖水清澈，倒出影。

子終於向道人欠行禮。

「告辭了。」

侍也跟著行禮。

三花娘娘終於不再到蹦，而是走回了道人邊，手上抓著蟲子，一臉嚴肅，與們對視，尤其是與侍對視。過了許久才再次見到活蹦跳的道士的喜悅漸漸沉了下去，被中和掉了不。

「三花娘娘，要道別了。」

侍出笑意，對三花娘娘說。

「我們還能再見嗎？」三花娘娘直盯著侍，嚴肅的問。

「三花娘娘卻是糊塗了，我只是一條尾罷了，我都不能決定我去哪裏，這種事，我怎麼知道呢？」侍笑的說。

「有緣分就會見！」

三花娘娘的聲音輕細而篤定。

「三花娘娘跟著道長學的麼？」

「三年之後，三花娘娘會回山的道觀，在逸州拙郡的靈泉縣，你們要是路過，可以來找三花娘娘。你們最好過兩年再來，到時候那片山上會全部是三花娘娘養的野生兔子。這個不是跟著道長學的。」三花娘娘說著，頓了一下，又改口了，「啊不，伱們最好早點來。」

說完還小聲的嘀咕：「早點來好些。」

「一定。」

侍對欠行禮。

也學著的樣子回禮，很是彆扭。

只見侍從上不知哪裏出一個雕花木盒，托在手上，將之打開，翻找之下，找出一個拇指大小的船，朝著河面上一丟。

小船迎風便長，緩緩落水中。

河水被排開一些，盪開波紋。

又抓出一隻蛤蟆來，往船上一扔，變化人，像是以前那個馬車夫，如今又了船夫。

「可還有再見之時？」

「三年之後，若是有意，可來逸州靈泉縣山尋訪，在下這一代，伏龍觀的山門始終為故人敞開。」

「從此應多好消息，莫忘江上一閑人。」

天真是暗得快，只是一小會兒，天就徹底暗了下來，頭頂竟然顯出了星辰，山邊也多了黃黃一山月，小河之上有小舟，提著燈籠的子與侍一同站在船頭，燈黃中紅，水面約可見燈與們的倒影，又難辨是燈籠還是山月。

船夫輕輕一劃船，滿船明月從此去。

道人帶著兩隻小妖怪站在岸邊，一匹棗紅馬安靜的等在後，目送們遠去。

「又與一個故人道了別……」

邊響起了一道頗有磁的聲音。

宋游轉頭一看。

岳王神君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邊，也隨著他看向下游的方向，河面上燈已越來越遠了。

「神君為何也有慨？」

「這種事，你以為本座就經歷得了嗎？」岳王神君說道，「還好你是人，若你為神，得了長生，那才更加慨。」

「原來如此。」

「你真要與天宮斗？」

「神君覺得，在下的魄力不如扶祖師？」

「扶道人神通廣大，魄力無雙，可他也是順應大勢，而且也只是換了一個天帝罷了。」岳王神君對他說道，「天上多有古老神靈，你要做到天宮不無德之神的控制，你想要改變登天路，可是及神靈的底線啊。」

「伏龍觀是天宮的一大心疾，本他們也不願意伏龍觀繼續存續下去了，雙方之間遲早會有這麼一戰。在下想來比下一代更於此道。」

「道友氣魄果然無兩！難怪就連真龍也會被你折服！」

岳王神君如老友一般，與他說道：「不過你再怎麼於鬥法，天宮有那麼多神靈，不乏從上古存活下來的大能，或是同樣於鬥法之輩，天宮還有獨用於徵戰的香火法，你能敵得過幾個？」

「天宮無德之神眾多，有德之神也多，在下不是與整個天宮為敵。」

「那也沒有那麼簡單。」岳王神君只是閉目一數，便數了幾位大能，「你畢竟是凡人，凡軀，就算四時靈力妙用無窮，畢竟有盡時，若是靈力耗盡力也用盡了，又該如何呢？」

「那就不用盡。」

「唉……」

「時間不多了，在下也要離去了。」宋游對岳王神君告辭，「神君做好自己的事即可，若有緣再見。」

「有緣再見。」

清風一吹過，神君頓時沒了蹤影。

宋游又看了眼小河的下游。

那點燈也已經消失了。

道人低頭，看向邊。

也抬頭盯著他。

就在道人以為可能會很傷的時候，卻只見將頭一歪，專註說道：「們有個盒子，裏面又有車，又有船，好安逸！」

「……」

看來三花娘娘跟隨他這些年，也是習慣了與故人分別了。

道人不由了的頭：「我們道觀也有類似的，只是全都存起來了。」

「是喵？」

「是的。」

「為什麼存起來不用？」

「因為那都是祖師們的，或是相伴他們行走天下多年，或是他們的舊友贈予他們的。像是三花娘娘的小馬兒燈籠一樣，都很珍貴。」

道人一邊說著，一邊往外走。

山月也隨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