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2章浮雲觀借靈泉

小山頗顯陡峭，綠樹如茵，山下有一條長長的石階，直通道觀大門。

整座山便是整座道觀，整座道觀也是整座山，道觀隨著小山的坡度向上修建，每進一間院子就更高一點，最頂端便是最核心的宮殿，站在遠就能將整座道觀幾進院子都收眼中，不講究含蓄，而講究氣度，可配上觀中綠樹遮掩，也有幾分清雅之。

此時來得早，正有香客上山。

宋游帶著馬兒，跟隨香客一同往上。

門口有個牌匾，寫著「浮雲觀」三個大字。

兩旁寫著悉的門聯：

心似浮雲常自在；

意如流水任西東。

宋游抬頭看了看門聯，也隨著香客，抬進去一步，另一步留在門外，探看向觀中的道士們，用手輕敲山門。

此是最外一間院子，也是最大的一間院子，在這裏掃地的，只有兩個年輕小道士。院子中間有一棵巨大的古樹，枝繁葉茂，生機無限，盛夏時節枝葉全都綠油油的，看著就喜人，在地上投下大片的影，也留下無數耀眼的斑，盛夏的味道只在這片影里便品味了個完全。

「篤篤……」

年輕小道士聽見敲門聲響，頓時停下掃帚，疑的扭過頭來。

看見是名道人，小道士臉上疑之眼可見的更濃郁了，卻也放下掃帚，走過來行禮：

「道長慈悲。」

「道友慈悲。」

宋游退回門外，微笑回禮。

小道士微微皺了皺眉，見宋游面容比他也大不了一兩歲，自己他道長是為尊敬，而且已經在了前頭，他卻不以同樣的禮節來回自己，倒也沒有覺得不高興，只是心中印象不免便低了一些，還是依舊問道：「道長有些面生，來找誰呢？」

「在下姓宋名游，從逸州來，不知北山道兄可在觀中？」

「觀主？」

小道士聽見他觀主道兄，又愣了愣，手撓了撓頭，不知他是何方來歷，這才說道：「最近天下很不太平，觀主經常外出除妖，前幾天才剛剛被桃郡的郡請去了，不在觀中……你認識我家觀主？」

「多年前曾來拜訪過。」

「多年前？敢問道長道名？師承哪位高人？貧道好進去通報一下別的師叔師伯。」

「在下暫無道號，只姓宋名游，十一年前來這裏拜訪過，道友進去通報時，只說宋游即可。」宋遊行禮說道，「若是道友的師叔師伯，說不定我們還曾與他們同席吃過飯呢。」

「沒有道號？」

小道士更加疑了。

口稱在下，不說貧道，穿著道袍，沒有道號，面容年輕，又說十一年前來過這裏，與師叔師伯同桌吃過飯，實在奇怪。

好在浮雲觀的修行傳承在天下道觀間也是數一數二的，小道士只多打量宋游幾眼，沒有多說什麼，剛巧掃地的另一名小道士也走了過來，他便讓另一名小道士去裏面通稟，自己留下來招待宋游。

「道長遠來是客，快請進來吧。」

「多謝。」

道人這才進道觀。

後又有一道三影子，一下跳過比還高的門檻，落進院中，小道士這才看見，是一隻三花貓兒。

棗紅馬也跟隨其後，進了道觀。

「道長這馬不會跑嗎？」

「不會，敬請放心。」

「這樣就好，貧道怕嚇到香客。」

「它很老實。」

宋游如是說著，抬頭往前看去。

道觀里鋪的是青石板，十分平整，被兩個小道士掃得乾乾淨淨，正是盛夏，也沒到古樹落葉的時候，地上本也沒臟到哪去。

道人眼中便是這棵古樹。

此時的古樹可謂生機盎然，綠意無限，上面不知多鳥窩，嘰嘰喳喳，個不停，哪裏有曾經那棵枯樹的影子了？

「這棵古樹是我觀的鎮觀之樹，乃是當年道觀初建，第一位祖師親手栽種，道長上次來可有聽人說？」

「這倒沒有聽說。」

「說來這棵樹前些年還有過一劫。」小道長笑著與他說道，搖頭晃腦，像是複述師長所講的故事，「好些年前，不知怎的，可能是老了，這棵樹莫名其妙枯死了，我觀上下都心疼不已，恰巧這時有位外地來的道爺，道行通天，法高明，應是將已經枯死的樹救活了……」

小道士說著看向道人，神采奕奕。

卻發現道人也正看著他，滿臉微笑。

「據說那位道爺是個遊方道人，行走天下，只帶了一匹馬一隻……」

小道士說到一半，陡然愣住。

隨即看向面前的道人與三花貓。

道人微笑與他對視。

貓兒蹲坐道人腳邊，十分乖巧，卻是高高抬起頭，也將他盯著。

「……」

後傳來了一片腳步聲，十分雜。

小道士扭頭看去，只見除了觀主以及幾位在外降妖除魔的師叔師伯以外，觀中但凡有些地位的道長全都出來了，向面前這位道長。

「宋道長！多年不見！」

「諸位道長，別來無恙。」

「……」

眾位道長與他對視，只滿臉慨：「十幾年間過去，我等大多越發滄桑，宋道長卻是容不改啊。」

「只是暫時未改，等到要老的時候，也就幾年間的事。」

「師父帶著兩位師弟外出降妖除魔去了，競州州城在鬧殭，估計還要一些天才會回來。」站在最前邊的一位道長說道，「便請宋道長暫且在本觀住下等幾天，就當是自己的道觀一樣。」

「也好。」

「道長在外面等了多久？可有被怠慢？」

「也是剛到，這位小道友十分有禮，帶我在院中遮賞樹，才一會兒諸位道友就出來了。」

「……」

宋游便在浮雲觀住了下來。

浮雲觀在外地的名氣比不得真山，在當地卻比真山更加有名，如今世道有變，到浮雲觀燒香拜神、請護符保平安、遇上妖魔前來請求觀中道長幫助的百姓都很多，偶爾也有真山上的道長們前來，向浮雲觀有上古真傳的道長們請教法與降妖除魔的法子，因此白天熱鬧極了。

可到了晚上，又很清靜。

宋游在這裏等了半月，終於等到北山道人回來。

北山道人剛一回來，聽說宋游到了，立馬便來了他的房中找他。

「宋道友！可還安好？」

北山道人的模樣和當年的變化也不是很大，遠不如十一年的在尋常人上留下的痕跡深重。

「道兄，有禮了。」

「當年一別，正是天下盛世，卻沒想到如今再見，天下已然巨變了。尚記得當年在大殿之中，你我相談議論那朝中國師，間地府之事，卻不料如今國師已然死，州鬼城也已就，真是滄海桑田啊。」

「道兄如此一說，倒也真是。」

「當初與道友相遇，道友才剛下山，走了四州之地，如今再來，已然將大晏全境給走了個遍了吧？」

「囫圇走了一圈。」

「浮雲一別後，流水十年間啊。」

「十一年有多了。」

「十一年……」

北山道人搖了搖頭，滿臉唏噓慨，人還未老心先衰：「如今天下已遍地是道友的傳說，貧道就算在這競州一地，也如雷貫耳。」

「多是虛名，難以長存。」

「道友真是豁達。」

「過獎。」

「這是……三花娘娘？」

北山道人低頭看向貓兒，回想了下，才想起貓兒的名字。

「喵！」

貓兒抬起頭直盯著他。

依稀記得，當年初見，便是自己先與這道人相遇，這道人還把當做了為非作歹的山間妖怪，以留步風為難。

自然，已是多年前的事了。

「房頂這位……」

北山道友又抬起頭，縱使隔著一層瓦，也能發現頭頂的燕子，並且能發現燕子的不尋常：「這位燕子道友修為湛，毫無邪之氣，並且上有些仙神香火之氣，難不是安清燕仙的後人？」

「道兄好本事，也好見識。」

「哈哈！安清那位燕仙如今可是不得了啊！」

北山道人眼睛瞇了瞇，還是如曾經一樣，見識不凡，隨即又看向宋游：「那位老燕仙在安清呆了多年，謀求香火神道而不得，如今一朝神便在世間有如此興盛的香火，貧道此前還在疑，現在看來，原來是有道友做參謀。」

「只起了微不足道的作用。」

「道友的微不足道，對於老燕仙來說，可是如同又一條命啊！」

兩人便在房中閑聊了一會兒，覺得房中仄，又去外面院中長談，賞黃昏清風，明月樹影，聊州鬼城，國師的長生，聊間地府，也聊越發腐朽羈絆人間的天宮神靈，聊北方的大妖，晉陞主又香火越發興盛的周雷公，聊天下大事，難以服眾又偏聽偏信的年輕皇帝。

北山道人偏居一地，卻也瀟灑，不手人間之事，便也不朝廷束縛，不謀求香火神道，只講生前自由，便也無需管天宮如何作想。

與他閑聊，是很自在的。

等到夜深，又是一場夜宴。

依然是分餐制，依然有烘烤的青苔，吃起來像是海苔片，有整個的蓮蓬，摳出蓮子當零食吃，有手指那般大小的生藕，脆清甜，有炒的和裹上麵炸的荷葉，似乎是浮雲觀中常吃的東西。

依然給三花娘娘準備了一條魚。

只是當年的三花娘娘幾乎只吃魚，或者吃羊和臘，別的素食一點不，如今則一一嘗一點，遇到口奇特的，還得多吃兩口，遇到喜歡的則像是正常孩一般，吃個不停。

蓮子就喜歡，嚼得咔嗤響。

等到宴席結束，席間許多道長都起離去，桌上的飯菜也被撤了大半，只剩酒和蓮蓬，月灑進來，宋游才對北山道人開門見山——

「實不相瞞，這次到來，是有事相求。」

「何事？」

「想向道兄求取一樣東西。」

「一樣東西？」

燭與月中，主座上的北山道人向他傾，臉上三分酒意，比當年多了些皺紋，微微笑道：「讓我猜猜，道友是想取四時泉吧？」

「道兄料事如神。」

「再讓我猜猜，不會是與間地府有關吧？」

「道兄如何知道的？」

「道友神通廣大，道行高深，我這道觀中又有什麼東西值得道友惦念、特地跑來一趟呢？」北山道人仰頭飲酒，酒順脖而下，飲完一大口才又低下頭來對宋遊說，「十多年前，曾有人來我觀中窺探四時泉，貧道猜想，是那位國師的手筆。可憐那長元子了，於謀略推算，但限於天賦不通法，自然被貧道所知。」

北山道人說著頓了一下：「現在想來，當年那位國師謀取四時泉，應是為了州鬼城或者間地府，那位國師應是死在道友的手裏吧？」

「勉強算是。」

「勉強？」

「死於貪慾與執念。」

「哈哈……」

北山道人點了點頭，繼續說道：「看來道友是接下了那國師之事，這才來此，求取四時泉的？」

「我凝聚間地府，收攏鬼，如今已取得五方五行土，只差四時泉了。」宋游如實說道，「於是特地前來拜訪道兄。」

「貧道倒是想過，那位國師可能會派人來取四時泉，還曾想過他用什麼辦法來取、想過他是怎麼知道四時泉在我這裏的，後來國師死後，貧道又想過可能有別的人來取四時泉，那日弟子說了，便想過可能是宋道友，哈哈哈，果然是宋道友。」

「道兄以為如何？」

「既是故人，既是好事，沒有拒絕的道理。」北山道人說道，「只是四時泉水可不好取。它本是天地至寶，至寶向來難取，四時泉中的泉水只要離了那片池子，靈韻很快就會消散，就算上古大能也沒有別的辦法。」

「在下自有辦法。」

「哈哈喝得醉了，倒是忘了道友是世間難得的修習四時靈法的人了。」北山道人仰頭笑道，「可縱使道友修行四時靈法，修行有，能保證四時泉水離開泉眼之後靈不散，又能取多呢？」

「只先試試。」

「那好，道友儘管去取！」

「儘管取嗎？」

「能取多就是多，看你本事。」

北山道人有幾分酒意，話也說得乾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