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章夜探龍池

夜已三更，霧重天涼。

天上繁星越發璀璨，地上村寨間早已熄滅了最後一盞燈火，就是梯田中的杉樹下，道人邊的篝火也早已熄滅。

「呼……」

有風吹來，吹起火堆灰燼。

三花娘娘在這種地方向來睡眠很淺，習慣睜開眼睛，也微微抬起頭來，四下都看一眼，沒有發現什麼靜，這才繼續將頭埋下去，枕在自己疊起來的兩隻爪子上，得更一點，沉沉睡去。

道人就睡在旁邊。

沒有任何危險來訪，沒有任何不速之客，只是在睡著的道人邊又多了一名道人。

道人低下頭來，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邊趴一團的貓兒，像是一個小孩一樣睡著，隨即又抬起頭，看了一眼枝頭上清醒著的燕子，接著才又看向前方的雲池——星之下，天地昏暗，只是黑暗的天地間，對比之下，只略微白一點點的雲海仍舊無比顯眼。

道人沒有遲疑，轉沿著田埂小徑向下走去，一直走在梯田的邊緣。

下方便是斷崖深淵。

邊已經全是雲霧。

只是道人此時狀態奇妙，像是神魂出竅，其實是夢遊之，因此對於邊霧氣寒風清晰，覺卻又很迷幻，和的覺似是而非。

懸崖邊上長滿了針茅，已被三花娘娘編了各種不同、一個比一個漂亮的麻花辮，底下長著許多小樹，縱橫錯，雜無章。

道人仍舊沒有多遲疑，只輕輕一躍。

「刷……」

像是自本就沒有一點重量，像是地上本無引力，又像是這方天地只是一場夢，夢中自然來去自如，於是道人輕飄飄的就飄了出來，既控制又有點不控的往雲池斜著飄去，一下子就越過了雜草，越過了雜樹，飛雲海中。

「呼……」

耳邊有風聲，風聲奇妙。

本來沒有到清涼，只是看見霧從邊劃過，覺得應該很涼，這份心意一起，就覺到了清涼。

只是這種清涼也有些怪異。

彷彿是按自己想像構建出的覺。

隨即便在雲霧中下墜。

宋游能夠控制下墜的方向，卻難以控制自己的姿態，偏偏倒倒，有時正著落，有時倒著落，有時斜著落，旁邊的斷崖絕壁、長的草木以及覆滿青苔的石壁都能約看見，更奇妙的是，此時星早已該被雲霧所擋，可亮度卻仍舊如山上一樣。

真像是做夢一樣的覺。

這便是夢遊之了。

相比起神魂出竅，夢中神遊之要更高明，最大的好就是更不容易被發現，就好比剛才枝頭上的燕子，明明察覺到了什麼而醒來，可本該看得見神魂鬼的他卻對下方的道人視而不見。

其次則是不容易遇到危險。

神魂出竅容易損，夢遊之不過是夢一場，看似是自己親自去了山下雲池中，其實是在山上勾連天地做的一場夢，大不了也就是醒來。

最多醒來有些頭暈罷了。

道人不斷下落。

夢中時間本就模糊，不知多久，但冥冥之中又知道高度早已超過了壩樹的海拔，想來這片大山絕壁圍的雲池不止是通往下方地上，還通往地下不知多深的深淵之中。深淵中早該一片黑暗，夢中卻又模模糊糊的看得見。

這深淵終於見了「底」。

不過不見得是真的底。

只是雲霧已經到了頭。

下方是一汪地下泉，亦或是地下河，寬廣堪比大湖，反正上方的山宋游是要三天才能繞一圈，下方不知是不是一樣大，但也非常大。湖水著給宋游一種十分寒冷的覺，同時也很清澈，本是凡水，中間卻也著一些靈韻。

宋游不再下落，而是在湖上飄飛。

本該黑暗的空間有了亮，道人離湖面很近，七八糟的飛，有時甚至能看得見湖上的細小波紋，不知是本就有，還是因他經過才起的。

飛了不知多久，沒有到勞累，倒是先到了一種厭倦。

似乎這種覺已經不再新奇。

道人仍舊沒有找到所謂的真龍，也沒有找到最後一方靈韻。

「……」

道人停在空中，低頭看去，嘆了一口氣，便往下方落去。

湖面在眼前迅速變近。

「噗通……」

一道水花聲傳出。

山上的宋游瞬間睜開了眼睛。

只是這時的他卻皺起了眉。

雖然是夢遊之，勾連天地的結果，以道人的本領，卻也可以做到彷彿親前往，去往的地方也不會有虛假或不清晰的地方，可是自己剛進水面瞬間就清醒了過來，卻也足以說明，水下有不得了的存在或是佈置，總之不是可以隨便前去的。

或者水下那位也不願意別人隨便下去。

若是親前往，恐怕已有了麻煩。

「……」

宋游眉頭皺，陷思索。

一是下面有什麼，到底有多厲害，自己該怎麼下去，下去萬一起了衝突又該如何應付。

二是這樣做究竟有多失禮。

腳邊貓兒若有所察，又睜開眼，抬起頭來，環顧一圈，看見了睜眼的道人，不由一愣，迷糊的眼睛眼可見的恢復清醒。

「你怎麼沒睡？」

「睡了，又醒了。」

「怎麼醒了？是不是太冷了？」貓兒看向旁邊燒完的火堆，還有今晚已經用完的柴，「要是冷了三花娘娘就再去砍點樹子來給你燒火。」

「不是……」

宋游仍舊思索著，如實答道：「只是做了一個夢，夢醒了就醒了。」

「你夢見什麼了？」

「一些有趣的事。」

「那伱快睡吧~」

貓兒聞言晃了晃腦袋，不再擔心，眼睛又迅速從清醒恢復了迷糊，將頭往下一倒，枕著自己乎乎的爪子又睡了過去。

道人見狀出微笑。

心中思緒頓時不見了，安心之下，便也閉上了眼睛，很快睡去。

一覺便到天亮。

劉姓中年人仍舊來找，這次還提了一壺酒和半隻燒。

「今年這鬼天氣，都立春好幾天了，早晨晚上還是這麼冷，村寨里的老輩子喲，是要請我吃喝酒，想著先生在這懸崖邊上修行，吃不吃得好睡不睡得好不知道，早晨多半是冷的，便給先生兜了半隻來，揣了半壺酒，給先生暖暖子。」

「劉公誼，在下難以為報啊。」

「這有什麼？順手的事！先生既是修行中人，就莫要講這些了，了許多仙氣。」劉姓中年人笑呵呵道，隨即又問，「先生還不走嗎？昨天還在山上的士可是又了兩位了。」

「過兩天就走。」

「還過兩天啊……」

劉姓中年人撓了撓頭，不想多等了，卻又不想拋下宋游，想要下山，又想到那晚山間睡在土屋中外頭的靜，想和宋游一起，猶豫片刻，還是搖頭晃腦的說道：「那劉某隻好再吃幾頓酒了，只願山上的老輩子些，等我走了，不要在背後說我臉皮厚就好。」

「多謝劉公。」

不好讓人久站，此地又沒有坐的地方，宋游便請劉姓中年人在羊氈上坐下，他也不客氣，盤就坐。

這床羊氈自俞知州送給道人以來，倒很坐別的人。

山上自己養的土，很大一隻，即使是半隻，也完全夠宋游吃了，於是他當先撕了一條下來，遞給三花娘娘，一邊吃一邊等日出。

沒等多久，有一名老者前來。

老者穿著深灰的布袍，頭髮花白，卻是梳理得整整齊齊，儼然山間的士，也是特地來尋宋游的。

「道長吃得好啊，在此風景絕之地打坐修行，賞雲海等日出，還有酒有，真是神仙日子，不知老朽可否討一杯酒來喝。」

「自然可以。」

山間士向來隨意，前面幾天也曾有人請宋游去飲酒吃，此刻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於是也請老者在羊氈上坐下，取來小碗，給老者倒了一碗酒。

「這是劉公自村寨中給我們帶來的酒，劉公也是好客灑之人，既然與足下在此相遇，便請足下同飲一碗。」

「老朽姓管名弘，曾經也是一名道人，在雲州黃老山靈清觀修行，道號乾明子，相遇便是有緣，尤其是這會兒別的人都走了，還剩在山上倔強苦等也沒有幾個了，便更是有緣，不知小道長怎麼稱呼？」

「姓宋名游，字夢來，暫無道號，在逸州靈泉縣修行。」

「道長怎的連個道觀也不說？」

「伏龍觀。」

「伏龍觀？」

老者本來端著酒碗，想要飲酒，作頓時一頓，過了一下，才出笑意：「先生在這裏守候真龍，修行的道觀卻是伏龍觀，哈哈，也不怕下方真龍知道了，覺得冒犯，生起氣來。」

「足下誤會了，伏是『蟄伏』之意。」宋游如實說道，「取此名號，非但沒有對真龍不敬之意，恰恰相反，正是對真龍尊重和認可，才會將這般寓意蘊藏在道觀名號中，就如人間帝王覺得自己至高無上，號稱真龍天子一樣。」

「哈哈原是如此……」

老者這才低頭，飲著碗中酒。

釀的米酒，頗有一番風味。

雲霧與清明的界線幾乎就在他們邊，霧氣如波，一下一下的湧來，時而將幾人吞沒，時而又退下去、在雲端出幾人清晰的影。幾人一邊吃著燒一邊飲酒閑談，也給人一種大自在的覺。

補今早那章，說補就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