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梯田尋龍

眾人一路往上，越爬越高，山上逐漸有了人居住的痕跡。

開始是偶爾幾間木屋茅舍，或是立在山頂，或是在林間，據劉姓中年人說，多半是在山中居住修行的士——有的是因為在山下懷才不遇心生憤懣，因此來山上避世，有的是厭倦了塵世間的生活，來山上過著採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生活，有的純粹是因為山上靈力充沛又有天地奇景奇像，來這裏修行的，有的只是想尋一安靜之，好好研習道法、佛法乃至別的什麼學識。

也有的是在山下沒有田地屋宅，還得稅，日子過得苦，或者因為別的什麼事過不下去了，例如殺人放火了，被無奈，這才尋了一人跡罕至的深山躲藏起來。

還有的則是因為此地出名，整個雲州都知道，這裏多有士，士多有才學，因此來到這裏，借這裏的名氣飾自己。

士很多，魚龍混雜，有真才實學的，庸碌愚蠢的，曾經為惡的，什麼人都有，來到這裏的原因也是多種多樣。

有木屋茅舍的地方便有田土。

開始零星幾片，多在房前屋后，隨著越往上走，田地在陡峭的山上連了片。

這裏的山是真的大，也是真的高，可除了近乎於垂直的懸崖，其餘地方全被開墾出了田土，沿著山往上，一層層一階階，山坡度稍緩的地方田土就寬一些，稍陡的地方田土就窄一些，像是給神靈建造的梯子，通往山頂。

宋游跟隨著劉姓中年人，緩步往上，子已經朝向面前的山路傾斜。

劉姓中年人能很差，尤其是在這種陡峭的山路上行走，常常沒走出多遠就累得不行了，停下來用手撐著大氣歇息，豆大的汗水從臉上滴在山路上，腰間的長劍原本只是裝飾，如今則了累贅，其餘人全都停下來等他。

道人一點不急，每到這時候，他就站直了環顧四周，將這片越發震撼的場景收眼底。

腳邊貓兒的作幾乎和他一模一樣。

不知何時，梯田越來越多，從一片到幾片，到半邊山，再到覆蓋整座山，覆蓋眼所能見到的所有山，以至於極遠的高山的山脊邊緣都不再是平的，而變了梯子的鋸齒狀。

巍峨的連綿大山，是被人為雕琢出了不一樣的廓，其規模宏大，氣勢磅礴，實在震人心魂。

尤其這個季節，秋收已收，春耕未耕，所有梯田裏都蓄積著水，為來年的耕種做著準備，這些蓄積著水的梯田便了鑲嵌滿連綿大山的一面面鏡子，倒映著藍天，也了藍，倒映著白雲，也多了彩，有時也倒映著田邊的樹，倒映著牽著水牛戴著斗笠行走于田埂上的農人，壯觀之餘又多一似緻，氣勢之下又多一抹溫。

這是高山人世世代代的傑作，是農耕文明在惡劣的自然環境下從抗爭再到和諧共的史書，是人與自然共同造就的藝，比宏偉的宮殿群更能說明人類文明的偉大。

一行人站在其中，其實很渺小，遠遠看去，只是這幅宏偉畫卷中的幾個小點而已。

有風吹來，道人衫。

「前面……」

劉姓中年人彎著腰，出手指著前方很高的一座山：「翻過那座山，再走一段，就是壩樹了。」

「嗯……」

道人從遠收回目。

像人一樣站著四下環顧的貓兒也從遠收回目。

像是互有察覺，道人與同時向對方看去，對視一眼。

道人角不出一抹笑意——

不知何時，當年那隻不懂道人為何總登山、不知山上風景為何的貓兒也學會看風景了。

卻不知貓兒此時又在想什麼。

「繼續往前吧，真是拖累先生了。」劉姓中年人邊走邊說，「到了壩樹，劉某要隨著施公、帶著三位小哥去收蠶，先生如有意轉轉也可跟隨我們一同前往，不過先生既是來尋龍的，未免錯過真龍風采，最好還是在壩樹尋一遮風避雨的地方住下，若見山中有修道的士、前去借宿最好了，唉，找不到的話劉某也可為先生尋一村民的屋舍，雖沒有那麼雅趣，總歸是個住。」

因為實在太累，他邊說邊嘆氣。

「劉公哪裏的話，劉公能邀我們同路，為我們帶路講解，已是幫了我們大忙了，怎敢還勞煩劉公呢？」宋游誠懇說道，「不敢耽擱劉公買賣大事，便請劉公盡去忙，我們在壩樹隨便找個地方宿即可。」

「宿？那怎麼行？別看這裏白天太曬著熱，晚上可冷得很，而且山間每到早晨，霧氣很重，可不適合宿。」

「劉公不必心，行走天下以來，什麼惡劣的環境沒遇到過，我們早已習慣宿了。」

「既是宿，便得找個最好的觀景位置了，我們可一定得先與先生同去，找好地方再記住，真龍騰起時多在清晨，劉某每天早晨天亮之前就來尋先生，一同等候真龍，白天再去村寨中收蠶。」

「那就這樣。」

道人跟著他往山上行去。

有了大片大片的梯田，自然也就有了村寨，多匿在林間，是些古老儉樸的土屋茅舍，但又與山下的房屋不同——這裏的房屋大多矮矮小小的一棟，幾乎都是土牆，頂上覆蓋著厚厚的茅草，一棟棟組院落，院落又組村寨，像是無數蘑菇長在山間。

走著走著，貓兒忽然停下腳步，彷彿有所應，看了眼馬兒背上的行囊，又看向道人。

道人與對視，沒有說話。

可他自然也應到了——

行囊中的四方靈韻都有異。

最後一方靈韻果然就在這山中。

「雲州之南……」

雲州之南大山重重，沒聽說過有多獨特奇異之地，一路走來也算走了不地方，四方靈韻都沒有過異，如今來到這裏，也算是不出所料的給與了宋游提示。

最後一方，五行應是主木了。

不過這座山中雖然靈氣濃郁，靈韻也很獨特，卻並沒有獨特到有另一方靈韻誕生於這裏的覺。

道人帶著疑，繼續往前。

黃昏之前，終於翻上這座山。

到了山頂，眼前豁然開朗。

這裏赫然是這片大山間最高的山，所有梯田都在腳下，視角也變了俯視，能夠更加清晰客觀的到大山的險峻陡峭，也更加驚嘆於在這片大山間開墾出田地有多麼不易。

環顧四周，雖然沒有在畫卷中、行走于田埂上會到的風景緻，也沒了那種清風拂過、梯田倒影的愜意舒適，可眼所見的卻全是梯田，充滿整個天地間，如山如海，幾乎是洶湧而來，衝擊人的眼球。

「真是壯觀啊。」

「可不是嘛……」

「可是村寨在山頂，梯田在山中，村民外出勞作，上山下山，也不容易吧？」

「也有在山間的村寨。」劉姓中年人了汗，「不過也不容易，農人種地為生，哪有幾個容易的？」

「有理……」

「這裏便是壩樹，先生迎著東方，往前走去，直到走到懸崖邊上，走不通了，看見一片蓄積的白雲，就是龍騰之地了。」劉姓中年人一邊走一邊說道，「我帶先生去尋個好地方。」

山頂走起來反倒輕鬆些了。

中年人累得不輕，卻也沒有說放棄，而是依然帶著他往前走。

沒有多久，便走到了懸崖邊。

宋游等人是從壩樹的西面上來的，這裏坡度較緩，但也翻過了一重又一重的山，每一重都比之前更高，這才來了這裏，可東面卻是一面陡峭至極的斷崖絕壁，真像是大山在此斷裂一般——從山頂往下看，最初十幾丈還略微有些傾斜，勤勞頑強的高山人也在這裏開墾出了田地，可十幾丈后，便是幾乎垂直往下，只有許頑強的草木可以在懸崖上生長，而沒有人可以下得去。

梯田也在十幾丈后戛然而止。

「先生看見下方這片田了嗎？我們每年開春前來這裏守候真龍奇景，就是在這裏等著，也有的就在山頂等著，甚至有的士邀上三五好友聚在一起，一邊守候一邊飲酒作樂，但我喜歡在下面等，那裏離白雲更近。」

宋游低頭往下看去。

如劉姓中年人說的一樣，懸崖下方不知多深，蓄積著滾滾雲霧，像海又像池。

遠也是滾滾雲海。

卻是不止腳下這座高山，遠還有一連片的山，雖高度比壩樹略遜，卻也差不了多，山都籠罩在滾滾白雲間，只有山頭在茫茫雲海間探了出來，幾乎繞一個圈，在視線的遠端相連。

群山靠的地方都是斷崖，圍出這麼一個巨大的白雲池。

難怪有人會說它直連地心。

宋游是站在山頂看著，儘管視線被白雲所擋，也有一種它深不可測、沒有底的覺。

「劉公請看左邊，那塊梯田旁邊，有一棵樹，樹下有片空地。」

宋游指著遠方一個地方對劉姓中年人說：「我們今夜就在那裏宿，劉公登山已然疲累，還有正事，就不必再跟著下去了，免得等下還要辛苦爬上來，只記住這個地方就是。」

「那好，我們先去附近村寨中轉一圈，明早再來這裏尋先生。」

「明早……」

宋游站直，環顧遠方，既看滾滾雲海也看雲海上的環山，看這深不見底的白雲池。

此地靈氣越發濃郁了，靈韻中也有了些特別的覺，似乎說明確實有一個了不得的存在曾在下方出沒，不過對於自己要尋找五方靈韻中的最後一方，卻是仍舊沒什麼覺。

「此地風景甚好，趁著離開春還有好幾天，我們打算先隨走走，看看風景，估計還會去遠方的群山上走一圈，看看這連一圈的山到底能不能從一頭過去又從另一頭走回來。等走回來，再來此守候。」宋游稍作遲疑，「劉公如果有事要忙的話，就請兩三天後再來這裏尋找我們吧。」

「先生要去繞山？」

「正是。」

「那可遠著呢……」

「我們已經走了很遠了。」

「那便請先生萬事小心。」劉姓中年人與他拱手，「三日之後，劉某的蠶多半也收得差不多了，那便三日之後見。」

「三日之後見。」

雙方互相行禮，拱手道別。

隨即劉姓中年人與老者帶著三名背背篼的年輕人轉往後，走林間的村寨中，道人目送他們片刻，則往前，沿著田間小徑小心翼翼的往下走去，棗紅馬和三花貓都跟在後，鈴鐺聲回在白雲間。

邊沒了旁人，三花貓終於可以說話了，第一句就是指著梯田對道人說：

「道士你看，三花娘娘的山神剛好可以順著這些梯子往下走！」

「……」

道人出微笑，腳步不停：「三花娘娘可不要將山神請出來，踩壞了這麼好的梯田。」

「三花娘娘知道。踩壞了人就種不了莊稼了。」三花貓在小路上一陣小跑，「人種不了莊稼，又不會捉耗子，就會死。」

「三花娘娘聰明。」

不知不覺間已是黃昏，太從背後的高山上落下，世界變暗，整片天都變了橘，天邊則呈現出如夢似幻的彩，大山梯田間道人帶著棗紅馬往下行走，因為田埂太窄，一人一馬都走得有些艱難。

相比起來，貓兒則是從容無比，邁著小碎步走到了前面去。

「倏……」

天上又有燕子劃過。

盛滿水的梯田是大山間的碎鏡子，自然也倒映著黃昏的天，倒映著天邊的雲霞，倒映著生長在梯田邊的枯樹，也倒映著來到這片天地的道人一行，短暫的留下他們來過的痕跡。

直到走到樹下，一行人才停下。

前方不遠就是斷崖絕壁，黃昏下仍見白雲深深，道人卸下馬兒行囊，盤坐於地，卻不閉目修行，而是直上，坐得平靜，眼神也平靜，看著逐漸黯淡下來的天和下方翻滾的雲霧。

貓兒嚴肅端坐旁邊，眼神奇妙。

山水之間亦有修行……

的，對這句話好似也有了一些會。

謝大佬「暖1314」的黃金盟~

鞠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