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兩層被子,再加上呼嘯的寒風,人落地的靜并沒有引起毫注意,馬車還停在了背風的影,也沒有人在意車底多了些什麼,哪怕謝蘊用僅存的理智掙扎,也沒有人察覺,只能眼睜睜看著馬車被人牽出了背風的影,朝著那條不歸路,越走越遠。
“明……”
徹底沒了力氣,眼前也晦暗下去,但短短一小會兒就再次清醒過來,這迷藥下的果然很有分寸,看月亮的位置,昏睡的時間絕對不超過一刻鐘,可即便如此,還是什麼都來不及了。
一無際的狂野上,只剩了一個人,馬車早就不見了影子,因為地面堅,甚至連車轍和馬蹄都沒留下痕跡。
謝蘊仍舊不死心,爬起來朝前面追去,可追了好一會兒也沒發現痕跡,反倒是先沒了力氣,咬牙又追了一里地,可兩條的人,怎麼可能追得上四條的馬匹?
這麼做不過是在浪費時間罷了。
謝蘊扶著路邊的石頭停下來大氣,卻是一肚子的懊惱和后悔,該仔細一些的,不該給井若云……不,或許該明珠了。
不該給離開行宮的機會。
“你這個傻子……”
扶著石頭蹲了下去,滿心都是茫然,如果明珠回不來,不知道自己能把這份恩報答給誰,也不知道自己能記得多久……
“你真是……”
后響起急促的馬蹄聲,謝蘊的心神逐漸回籠,卻并不意外,如果行宮里的人不是明珠,那不管說話還是不說話,都會被殷稷察覺到不對勁。
大約是他追來了。
爬上了那顆石頭,朝著馬蹄聲傳來的方向揮了揮手。
雖說夜晦暗,想看清楚人很難,可曠野之中有個人招手還是有些醒目的,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鐘青的聲音遠遠地傳過來:“皇上,那邊有人。”
果然是殷稷。
隊伍朝著疾馳而來,還沒到跟前殷稷就跳下了馬,一個箭步躥上了石頭:“謝蘊!”
他怒吼一聲,渾都在抖,大約是氣得不輕,可那一聲怒吼過后,卻是一把將人抱進了懷里。
他沒再開口,后怕水一般涌上來,一次一次地沖刷著他,讓他本就在抖的戰栗得越發厲害。
“抱歉……”
謝蘊低聲開口,沒有為自己辯解,畢竟被抓了個現行,解釋實在沒有意義。
殷稷許久之后才緩過神來,卻是直接略過了那句道歉,他一把抓住了謝蘊的手:“先回去。”
謝蘊嘆了口氣,抓著馬鞍爬上了馬背,殷稷的大手抓在腰上,在用力的時候托了一把,隨即自己也翻跳上了馬,抖開厚實的斗篷將人裹進了懷里:“回去。”
馬匹撒開四蹄在狂野上狂奔,謝蘊著男人急促的心跳,微微側了下頭,將臉頰埋進了他膛里。
殷稷有所察覺,可氣頭上卻什麼都沒說,只將斗篷又拽了拽,護住了四面八方襲來的寒氣。
來時覺得這條路很長,仿佛怎麼都找不到人,可回城卻也不過是半個時辰而已,等州城的城墻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天還沒有亮起來。
殷稷拽了下韁繩,讓馬匹走得慢了一些,呼嘯的風聲隨著速度的降低而逐漸消停,殷稷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風,這才開口:“想好說辭了嗎?”
他聲音很冷,當著軍的面,他極力控制著脾氣,想給謝蘊保留面,可這已經是極限了,想讓他再如以往那般溫聲細語,他真的做不到。
事實上他已經要氣瘋了,這一路上,他腦子里想的都是出兵兩個字,他想立刻發兵攻蠻部,他想把殷時拖出來當著所有人的面碎尸萬段。
可他不能,他只能拼了命地往前追,去追那輛可能載著謝蘊的馬車,去挽救那可能又要失去一次的珍寶。
這一路他心臟跳得很快,恐懼,憤怒,后悔摻雜在一起,無時無刻不在折磨他。
然而這樣復雜的痛苦,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他不想要謝蘊為他愧疚,只想要一個保證。
“抱歉……”
殷稷額角突突直跳:“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這句話。”
謝蘊自然清楚,可那個保證給不了,但也知道殷稷現在很生氣,說了那句話只會讓他更憤怒,倒不如避而不談。
“這次我其實做了很多準備,并不全是涉險……”
“我要聽的也不是這句!”
殷稷控制不住吼出聲,名為理智的那弦在謝蘊的避重就輕面前,幾乎要繃斷,他咬牙切齒道:“說一句你以后都不會背著我做決定很難嗎?”
他顧不上周遭軍還在,聲音逐漸高,“你既然在半路上下了車,說一句為了我你沒有去很難嗎?!答案就在你面前,為什麼不肯說?”
謝蘊垂下眼睛:“可這本來就是我的事。”
苦笑一聲:“如果不是井若云非要替我去,還給我下了迷藥,我是不該回來的,我把責任讓旁人替我擔著了,我怎麼有臉再來說謊討好你?”
殷稷這才知道原來還有這樣的,可臉上卻并無波瀾,他不在乎是誰去了蠻部,也不在乎去的人會有什麼下場,只要那個人不是謝蘊就夠了。
他已經不是當年的殷稷了,即便他時常提醒自己人命關天,可當年那場讓他心如死灰的變故,還是給他造了不可磨滅的影響,他那顆心臟里,藏著一塊寒冰,冷鋒利,半分都融化不得。
“謝蘊,你是毫都不覺得自己做得不對是嗎?”
他聲音低了下去,卻越發冷厲,這是了真怒了。
鐘青小心地湊了過來:“皇上息怒,謝姑娘剛才不是道歉了嗎,肯定知道自己錯了……”
“道歉不是覺得自己做錯了,”殷稷打斷了他的話,語氣越發沉凝:“只是覺得事沒有做周全,竟然讓我發現了。”
鐘青嘆了口氣:“謝姑娘一定有不得以的苦衷,您……”
“朕不管有什麼苦衷,”殷稷低聲呵斥,“在朕看來,這就是背叛!”
這個詞太過嚴重,鐘青唬了一跳:“皇上……”
殷稷抬了抬手,這次連話都懶得再和他說,只垂眼看向謝蘊:“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說,你以后絕對不會再做這種事?”
謝蘊抿了下,知道殷稷很憤怒,但是他要求的事自己真的做不到,不可能無視殷稷的安危。
“好好好……”
殷稷氣的聲音都在抖,“我現在真是一眼都不想看見你,這是我的馬……”
他看了一眼韁繩,抓起來塞進了謝蘊手里,隨即跳了下去:“你騎走了就別再送回來,朕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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