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2章山中夜談

「劉公可認識纖凝楊家的人？」

「纖凝楊家？自然認識。他家做的纖雲紗是最好的，我們雖然離得遠，也常有書信往來。」中年人說著，不由有些驚異的看向宋游，「難道先生竟是從纖凝楊家人口中聽說過劉某？這離得也太遠了吧？」

「不僅如此……」

宋游微笑著對他說道：「我們曾在纖凝向楊家人問路，楊家小郎君告知我們，路川有個劉記布莊，布莊的主人嚮往仙道長生修行法，也與他們楊家頗有些，我若是找不到路，就去尋找劉公，向劉公問路。」

「先生可去城中尋了？」

中年人盯著他，擔憂他空跑一趟。

「最妙的就在這裏了。」道人說道，「到了這裏，按著楊家人所說，我們找到了這條路，就沒有去城中尋找劉公，想著給劉公省些麻煩，卻沒想到還是在半路上見了劉公。」

「哎呀！那可真是緣分！」

中年人睜大了眼睛，不是他，就是走在前面的老者，乃至三個背著背篼的年輕人也都回過頭來，眼中有些驚訝。

世間使人驚異的事很多，奇妙的緣分絕對是不可忽視的一樣。

有了這段緣分，即使沒有纖凝楊家居中調和，雙方的關係也一下親近了不。

劉姓中年人邊走邊說。

「從路川到壩樹，走路要走三天，一天到山腳，兩天上山，今天是第二天，明天還得走一天，先生可帶夠了乾糧飲水？」

「本來打算去路川補給的，結果半途發現距離上山的小路更近，於是就沒有去，直接穿到了這邊來。」宋游老實回答，「不過我家貓兒很有本事，在這大山之中，到是野兔，也不至於讓在下著。」

「沒帶夠也沒關係，反正只剩明天一天了，我們勻先生一些就是。到了山上寨子裏，若是先生口糧不夠，買些米面就是。」

「今明兩天肯定是夠的。」

「那樣就好……」

劉姓中年人說著，抬頭看了看天，對道人說道：「天不早了，前面有一間無人的土屋，原是山上士住的，我們可以在那土屋中借宿一晚，也好避避山風和山上的野怪。」

「便依劉公。」

劉姓中年人果真尊崇道人，一見面就對宋游十分友善親近，知曉雙方竟還有這麼一段緣分之後，便更加禮遇了。

不過他的也果真虛弱，走得很慢。

難怪中午的時候，他們已經上山，而宋游距離上山的小路還有三十里路，都能夠在下午將他給趕上。

這樣也好，悠然一些。

很快走到了他說的那間土屋。

土屋已經沒有了頂，只剩四面土牆，裏頭也幾乎什麼都不剩下，只剩一個土灶臺，地上滿是路人燒過火的痕跡。

三個年輕人去砍來了柴，點起了火，倒也使得土屋溫暖了不。

劉姓中年人取來幾纖細竹筒，裏面似乎裝的都是糯米飯，丟進火里燒。

宋游將行囊從馬背上卸下來，放進土屋中，馬兒便在門外自由吃草，貓兒則離開了一會兒，再回來時，已經不知從哪叼來了一隻碩的灰兔子，一聲不吭的放到道人面前。

同行的幾人自然大為驚訝。

「先生這貓果然神了！」

「有了這隻貓，遊歷天下，不管走到哪，只要有山有地，有野兔的地方，豈不是都不死了？」

「若是不怕山間野妖魔，那可真是天下之大，大可去得了。」

「諸位有所不知，我家這貓兒除了有這本領，還於降妖除魔，山間豺狼虎豹也不在話下。」宋游對他們說道，「便真是如幾位所說，有相伴，哪裏都可去得了。」

「！」

旁邊的三花貓神一陣凝重。

聽著眾人多誇幾句，實在忍不了，毫不猶豫的一扭，又沖了出去。

等到再回來時，已不知道從哪捉了一條小魚來，叼在裏，邁著小碎步進來，依然放在道人面前。

眾人自然又是一陣驚訝。

漸漸地天暗了下來。

土屋中火堆燃燒不停，火在山中也頗為顯眼，人多膽氣也壯，倒也不怕山中豺狼虎豹與妖鬼怪，談話聲不斷響起。

「這邊的寨子都在高山之上，壩樹算是最高的幾個寨子，前邊有個山谷，深不見底，如先生所說，終年蓄集著滾滾白雲，無論晴天還是雨天都縈繞不散，底下有說是個湖泊，又有說是個連地底的深，因為懸崖太過於陡峭危險，也沒人下得去。倒是經常有採藥人往下爬，卻也沒有到底下的。」

「龍就從那裏騰起？」

「正是。」

中年人停頓了一下：「不過這片白雲深淵也很大，邊上一圈大山，也不知道究竟有多遠，只知道站在壩樹往雲海對面看，對面的山已經很小了，如果要繞一圈，恐怕走都要走一兩天。真龍也不是每年都會從下面騰起，也有說可能每年都會騰起，只是並不是每年都從這裏出來與顯。我們基本每年這個時候都來山上收蠶，我每年都跟著一起來，都會在壩樹住一段時間，等到開春過後或者看見真龍才會回去，沾沾龍氣與好運，來了估著有二十年了，總共也只見過三次。」

「三次……」

「都說我運氣還比較好嘞！」

「這樣啊……」

「而且三次裏面，也有近有遠。」中年人說道，「近的一次，真龍就從壩樹面前的深淵中騰起，那巨大的形，比山還大，站在懸崖邊上的人還沒有它的一片鱗片大，帶起的風幾乎讓人站不穩，山上無論是草還是樹都劇烈抖，哇呀，真的無法言說，先生你須得自己親眼看見才知道那有多驚人，見過那副場面，天地間神仙妖鬼故事再多，即使親眼所見，也無法讓人震驚了。」

宋游邊聽邊點頭，想像著那般畫面。

只是想也想不出，腦中浮現出的，反而是越州之北冬至夏至時節、神鳥自夜空劃過的場景。

竹筒在火堆旁邊冒著細泡，發出滋滋的輕微聲響，竹子中的水分正在不斷被高溫所烘烤出來，旁邊則是串在木枝上的魚兔，上面全都劃出刀口塗滿調料，在高溫下散發出異香。

同行五人全都盯著木枝上的魚兔，哪怕說話時也不輕易移開目。

貓兒則來回打量著他們。

「遠的一次，真龍從雲海對面騰起，雖然離得遠了些，沒了近距離的那般駭人，卻可以將真龍的整個形都收眼底，給人帶來的震撼一點也不亞於真龍就在面前。」劉姓中年人說道，「世間關於龍的傳說無數，又有幾人見過真龍是何種模樣？劉某經常與志同道合的好友一同討論發生在周邊的神鬼奇事，可即使那些事是他們親眼所見，又有哪一樣比得上這一樣？」

「有理……」

慢慢飯菜了。

劉姓中年人將香竹飯取了出來，當下分給道人一支，道人也不吝嗇，將自己烤的魚兔分給他們同吃，互相道謝，談不斷。

「山中也有很多士，多是博學之人，就像古書上說的懷才不遇那種，也有一些僧人道人，有不都是會不法的。聽他們說是山中靈氣充沛，還有龍氣，什麼靈韻之類的，因此都來山中居。先生若是獨自前來，沒遇到劉某，若在山中看到某個風景秀麗之地有一棟獨屋，多半就是這些士的居所。」

「也可能裏頭住的是山妖怪。」旁邊的老者了一句。

「對對對。」中年人附和，「如今這世道啊，哪怕是這座山上，山鬼怪也變得多了起來。聽說哪怕是山中的士們，也常常到這些山鬼怪的擾，很多要麼搬去和別人同住，要麼就都下山去了。」

宋游聽著不斷點頭。

世道確實變化明顯。

這座山上的靈氣確實充沛，靈韻也很不一般，這種地方不止對人修行有益，按理來說，也該更容易誕生妖怪蘊養靈才對。之所以聽起來山中妖鬼怪像是要一些，宋游猜測可能是因為有真龍的存在，這些妖鬼怪在山中見到這麼一個龐然大，理所當然便會以為這是對方的地盤，自然就要收斂一些，不敢隨便作，在外人看來，也就是山上的妖鬼怪沒那麼多了。

其實多半是躲起來了。

山中的士們被妖怪打擾也再正常不過了。

一般來說，剛得道的山妖怪對人的態度除了謹慎害怕，便是兩種，一種喜歡害人吃人，屬於暴了兇，另外一種，便是對於主宰世間又構建出了繁盛文明的人有一種崇敬心理，很希找人請教問題，希被人所指導，學習人的本事。

山中的士們既有高人名聲，山妖怪們慕名來訪也就不足為奇了。

講著講著，一名年輕人忽然停下作，仔細聽了聽，開口說道：

「外面好像有些靜。」

眾人聞言，全都停下了手中作，跟著仔細聽去。

果然聽見外面有些靜。

像是息，又像低吼，像是野，又像是妖怪，似乎就在屋外不遠，繞著圈子窺探著他們。

眾人驚懼之下，下意識看向道人。

道人卻是不慌不忙，只了邊的貓兒的背，對他們說道：「諸位不必驚慌，給我家貓兒即可。」

「喵……」

貓兒像是能懂人言，轉就跑了出去。

道人則一邊剝著香竹飯，像是剝香蕉一般，又像是撕甘蔗，吃著裏面乎乎的糯米飯，招呼他們繼續吃飯閑聊。

過了一會兒，貓兒回來。

外面已經再無靜。

此後整夜，也都安靜無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