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緣分到了，不遇也遇

路川城外，河水湍急。

小蹲在河邊，將手進河裏。

「嘩啦……」

河水沖刷著細白的小手，在手中打著旋兒，激起清淡水沫。

水中總有一些朱紅暗紅的細砂，被水裹挾著奔流往下，使得水也變了。這些細砂到了的手中，隨著水旋而晃，等到水逐漸安靜下來便也沉澱在了手掌心，此時手中的河水已經清亮見底，一點泥土灰塵與也不見有——若非使得細白的手掌還有躺在手掌底部的細砂變得更加清亮與乾淨，在下反著澤，甚至看不到水的存在。

「……」

滿意的點點頭。

正準備站起來，河水推著水浪向岸邊侵蝕，冰冰涼涼的，像是很，又像是很，嘩啦一下撞著的腳，一不注意就鑽進了鞋子裏。

「登登登……」

只好站起來，慌忙後退幾步，低頭看看自己鞋子，又抬頭看一眼河水，皺著眉頭像是責怪，隨後才從褡褳里出打水刀，開始打水。

先打水出氣，再打水煮飯。

等到將水囊裝滿了，也端著半鍋煮飯水回到岸邊時，道士就悠悠然的坐在一塊石頭上，拿著一張紙看著，旁邊棗紅馬卸下了行囊，也悠悠然的站在旁邊低頭吃草，青山綠水間，畫面十分安靜。

三花娘娘放下水，湊過去看了眼。

「路川，出城往南，沿著道，八十里路，第十六個土什麼旁邊，小路上山，若找不到，城中劉記布莊……」

「土堠。」

「土后！」

「就是道旁邊經常見得到的小土包，五里一個。」道人說道，「三花娘娘若是不認識的字，可以讀半邊。」

「讀半邊……」

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盯著紙說：「原來你是記在這上面的！」

「不然我也會忘。」

「你不聰明。」

「自是比不得三花娘娘記憶過人的。」

「那我們要去城裏找劉記布莊嗎？」

「看吧……」

宋游收起這張紙，抬頭看天：「看燕子能不能找得到路了。若是能夠找到，我們也不必去城中麻煩人家，若是找不到，或者路變了，便也厚帶禮過去請教一番。雖然有人帶路確實要好一些。」

也跟著抬頭看天。

天上空空，卻是什麼也沒有。

學人一個。

隨即低下頭來，燒火煮飯。

沒有多久，燕子回來了。

「找到路了喵？」

「找到了。按著先生所說，燕安出路川城沿著道往南，數了十六個土堠，確實有條小路，草林很深，差點找不到，一直通往深山。」燕子站在樹枝上低頭說道，「為了以防找錯，燕安還順著小路往上飛，看見有行人，便停下來問了問路，果然可以通往壩樹。只不過這條小路一路往上也有很多岔路，通往不同的寨子和山頭。」

「真是細心。」

道人聽完笑著說了句。

「真是細心~」

忙著燒火，也跟著誇了一句。

「還有一點。」

「什麼？」

「我們現在雖然不在路川南邊的那條道上，但其實離得不遠。我飛高了才發現，我們走的這條河邊小路離道、還有先生我去找的那條通往山上的小路都沒有多遠。若是不去路川，可以找條小路過去，最多三十里，至省一天半的行程。若還是去路川，就依然走這裏，這條河邊小路比道更近，到時候休息夠了，離開路川，再走道就好。」

有燕子果然要方便太多了。

真是盡職盡責啊……

宋游如是想著，陷了思索。

「既然如此，就不去路川了，等從山上下來再去拜訪這座小城吧。沒有多久都要開春了，早點去山上為好。」

「知道了。」

吃完午飯，便繼續出發。

燕子飛在前邊，十分活潑，時左時右時高時低，一直離路不遠，若是有容易找錯的岔路，他就會降低高度，懸停下來等待。

在他的指引下，道人帶著一貓一馬，走過田埂小徑，走過村中小路，路過幾間山廟，翻過幾座小山，終於走上道，隨即繼續往南，找到那條通往大山上的小路——

小路距離土堠有一些距離，燕子在路口堆了一堆石頭，作為記號，免得記錯。

宋游撥開草林，一路往上。

山間小路，一人行走略微有些冗餘，馬兒則是堪堪可以通行，因為草林太，經常被草葉以及從旁邊探出來的樹枝與竹枝掛到上，中間又常有幾條岔路不知通往哪裏，行走起來很艱難。

慢慢往上，竟然聽到了人聲。

「這條路是越來越難走了，依我看過些年啊，要是沒有人上山，山上的人多半都不會輕易下來了。」

「天下太平的時候山上的人肯定是要下山的，再不濟買賣還是要做的，紅米還是要上貢的，不過我聽居在山上的高人們說，這世道眼見得一天比一天更，妖魔邪祟頻出，就是世的徵兆，前些年逸州才有人反了，恐怕也安生不了多年了。要是山下打起仗來，山上的人肯定會想辦法將路給封了，就此躲在這深山之上，好比世外桃源一般。」

「難怪那麼多士都往山上跑。」

「好像有人來了……」

道人過草林，發出悉悉索索聲，馬兒踏著小土路，鈴鐺偶爾晃著響。

走過一片林子，便見到了路邊的人。

路邊一片空地，總共五個人。

一名著考究的中年人，態虛胖，腰間卻也配了一柄長劍，一名微微弓著腰的老者，看起來頗有種賬房先生的覺，三名年輕人，都穿著簡樸的裳背著大背篼，有人手上提著有柴刀，都站在路旁歇息。

宋游看見他們的同時，他們也看見了宋游。

中年人與老者對視一眼，有些疑，卻也有些新奇，同時放下戒心。

等到道人走近，中年人想也沒想，便先行禮開口：「先生看起來不像本地人，這是從哪裏來？」

「何以見得？」

「先生長得過於白凈了。」中年人抬著的手沒有放下，「咱們這邊太毒辣得很，就算不是整日在外風吹日曬的，都白不到哪裏去，很有人能有先生這般面容與風度。」

「足下說笑了，哪有什麼風度可言。」宋游與之回禮，正好也想找人問路，便說道，「在下姓宋，從逸州來，敢問足下如何稱呼？」

「免貴姓劉，路川商戶。」劉姓中年人說道，「逸州離這裏可不近，看先生是修道之人，也是去山上居的麼？」

「不瞞劉公，不是居，只是慕名來山上尋龍問仙的。」宋游如實說道，「聽說此間山上有個地方，名為壩樹，山高淵，白雲蓄積，曾有不人在山下白雲中見到有龍騰起。我們是遊方道人，遊歷天下，最見天下奇事，於是特地過來尋找。」

「我們？先生還有同伴？」

「便是在下的旅伴了。」

宋游低頭看向自己後的貓兒。

劉姓中年人隨他一同看去，這才發現，在他腳後跟的位置，還坐著一隻三花貓，大半形都藏在他的袍和草林之後，只探出半個頭，用一隻眼睛悄悄盯著他們，倒是貓兒常做的事了。

「先生要去壩樹尋龍，那可真是巧了，我們也要去壩樹，有空也去守一守，看能不能再見到真龍風采。先生如若不棄，便與我們同行。」

「嗯？」

宋游愣了一下，這倒是意外之喜了。

更意外的是，從話中可以聽出，這位似乎以前就曾見過壩樹的真龍。

「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哈哈先生不嫌劉某中年虛，走得慢就是了。」

「哪裏哪裏，我們行走天下，也不趕時間，走得慢些，就當看風景了。」宋游笑著說，「若無劉公帶路，山間道路錯綜複雜，我們說不定找個幾天都找不到哪個山頭哪個村寨是壩樹，還要走得更慢些。」

「哈哈……」

中年人與邊老者對視一眼，頓時仰頭大笑：「先生是外地人，不知這山有多高，也不知這山有多大，山中的高山人大多都不說話，要是先生沒人帶路又不知道怎麼走的話，那可不止要幾天才能找到壩樹。就是幾十天，幾個月都不見得能找到。乃至於就算到了壩樹，可是村寨里的人一個都聽不懂先生說話，也沒有牌子，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壩樹。」

「有理。」

宋游知曉壩樹很高，而且知曉大致的模樣，又有燕子在天上尋找，自然沒有這麼艱難，只是他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問道：

「劉公經常來這山上？」

「也不是經常，每年來一趟。」

「聽起來劉公親眼見過真龍？」

「見過！自然見過！」

「真龍長什麼樣？」

「劉某是不好敘述的，只得說劉某見到此山中的真龍之前，曾聽過不故事傳聞，關於龍的也很多，各種各樣，什麼都有。可在這山中第一次見過真龍騰起之後，便知曉了，為何這裏的龍真龍，便知曉別地的龍，莫管鼉龍泥龍、地龍鯉龍、蛟龍角龍，都不是龍了。」

「竟如此神奇？」

宋游睜大眼睛，倒越發來了興趣。

「先生若是此行有幸，能守到真龍，尤其是能近距離看見的話，自然就知曉了。劉某說別的都沒有用，那般風采也不是能說得出來的。」

「聽起來不是每次都能見到，足下則不止見過一次？」

「哈哈先生機敏過人啊！」

中年人左右看了看，活了下脖子，對他說道：「先前走得累了，出一的汗，坐下歇息會兒，又被這山風吹得涼，先生不多休息的話，我們就繼續啟程往前走吧，咱們邊走邊說。」

「好。」

宋游也邁開了腳步。

「撲撲撲……」

如今無需尋路，燕子便也落了下來，停在馬兒頭頂上。

三個背著背篼的年輕人走在前面，老者隨其後，中年人走在最後，一邊走一邊回頭看向道人。

「先生既敢獨自上山，如今這世道，也敢獨自遊歷天下，想必也有道行在吧？」

「確懂一些法修行。」

「我就知道，若是不然，誰敢獨自走這深山？」中年人嘆息道，「這世道越來越不安生了，以前山中很有妖魔鬼怪，就算遇到危險也多是些豺狼虎豹以及山中的匪徒賊人，不過現在似乎也有妖怪了，和先生同行，也算給我們壯壯膽。」

「怎麼說呢？」

「就好比今日，我們剛離開了道，走上小路不久，在山路上，一片竹林前，就遇到一人，是個年，向我們問路，也是問壩樹。」中年人雖然從容卻也放低了聲音，「劉某平常也是喜歡收集妖鬼奇事，嚮往仙道長生的人，在山中也結識不有道行懂法的士，聽得多了，這大半輩子以來也多見過一些，自然一眼就能看出，那不是人。」

「……」

宋游回頭看了看馬兒頭頂的燕子。

貓兒也停下仰頭看了眼燕子。

「為何？」

「那年生得過於俊俏，面容過於白凈了，簡直不是凡人。不僅如此，服也過於巧。」劉姓中年人頓了一下，「劉某便是開布莊的，雲州最好的布料莫過於沼郡纖凝的纖雲紗、我們步郡路川的龍緞，這兩樣可都是要進貢宮中的，可即使是纖雲紗與龍緞，也不見得趕得上那年上裳的料子，又纖塵不染，先生你說，這山中哪來這樣的人？」

中年人說著回頭看向道人。

本以為道人會應和他，或是追問他之後怎麼將那妖怪應付走、險的，卻只見道人盯著他，眼含驚訝，出笑意。

笑意中有意外之。

「劉公是開布莊的？」

「正是。」劉姓中年人說道，「此番上山，便是去山頂收蠶。這時節山下春蠶夏蠶秋蠶都不是吐之時，唯有山頂的蠶正在吐，而且沾了山中靈氣與龍氣，編織布，便是我路川的龍緞。」

「路川劉記布莊？」

「先生去過？」

「沒有去過，只是聽人說起過。」

宋游一邊說著，一邊低下頭，與腳邊的三花貓對視一眼。

一切盡在不言中。

緣分也果真奇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