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怎麼又有一甘蔗

靜照庵的齋飯也簡單，糧雜米飯，是今年的新米，還能聞到濃濃的米香，一小碗的腌蘿蔔，清爽脆，一小盤水腌菜，回味不錯，是很簡單清淡但又開胃舒爽的齋飯，配上一杯茶，便是這山中修行的日子。

宋游將蘿蔔條嚼出清脆的響聲。

再刨一口鬆的米飯，熱氣騰騰的飯菜下肚，也暖和起來。

小柴娘則一直低頭吃飯不說話。

看來來了這裏，學了不東西。

宋游有時已經難以將此時的與當初那名著布裳、皮也糙、雖有些卻也放肆外向的農家小姑娘聯繫起來了。

直到吃完飯後，小柴娘掏出手絹來，了，才看向道人：「先生遊玩天下，這次又要在纖凝停留多久呢？」

「這邊天氣好就多停留一些天，等得天冷了，待不住了，就走了。」

「此後又去哪裏呢？」

「往雲州南邊走。」宋游如實回答著，「聽說雲州南邊有個地方，被當地人認為是世界的邊緣，那裏生機無限，山水也好，還聽說有人見到過山谷的後面有真龍騰起，沐浴在山間雲海之中，不知真假，總之要過去尋一尋。」

「真龍？」

小柴娘皺起了眉。

「怎麼了？」

「妾嫁到楊家幾年來，經常有別的客人來家中拜訪，有些份很尊貴，有些也喜歡遊山玩水、尋找神仙和奇異的事，每逢他們來，都會想要聽妾講一講故鄉的事。」小柴娘皺著眉說道，面思索，「好像也聽他們講過哪座山裏有真龍，好像還有什麼紅的河。」

「那便是了。」宋游點頭，「在下也聽說過紅的河。」

「只是似乎很不好找，有些客人是商人，本每年就要去那邊，有些客人是士人，也會去那邊遊玩，但哪怕刻意去找，有時也找不見。」

「是找不見真龍還是找不見路？」

「都有。既有去了那裏，在山上苦等日出日落，也見不到龍的，也有到了那裏，卻發現全部是山，找不到上山的路的。」

「山路確實難找……」

「而且那邊很多山人都不說我們的話，甚至錢都用不出去，如果沒有人帶著，實在很難走得進去。」

「有理……」

宋游點著頭附和，也思索著。

聽說那邊都是大山，一重又一重，樹林茂，尋常一個人這樣的山林中實在過於渺小，要找一條上山的路確實艱難。

不過自家有燕兒同行，燕兒向來機敏，又有空中優勢，如果只是上山的路的話，倒是不至於找不到。主要問題在於大山之大，他既不知曉傳說中的龍騰之地究竟在哪裏，就算知曉了，那些村落散佈於群山之間，不城池，沒有地標建築，燕子飛在天上也分不清哪是哪。

語言不通，意味著難以問路。

用不了錢倒是還好——

自家三花娘娘絕不會讓自己死在山林之中，燕子也不會讓自己死在群山之間。

行走天下，主打一個吃喝不愁。

「先生既然想去，妾回去之後，就替先生問一問那地方究竟在哪，該怎麼找，問到了就來拜訪告知先生。」

「那就多謝了。」

「不敢不敢，今日遇到，應該妾謝謝先生。」小柴娘起行禮，說著稍稍頓了頓，又看向他，「若是，若是先生什麼時候回了那裏，看見我家爹娘翁翁的話，他們還在的話，請先生替我說一句，我在外面一切都好，生了個兒子，取名楊青。」

「一定一定……」

宋游與又閑談片刻，這才分別。

小柴娘要在庵中念經禮佛，這是他們這等心誠的香客常有的步驟，宋游則要趁著剛吃飽了飯，肚子有底，暖和，繼續往山上爬。

大約半下午，就到了山頂。

此時已是深秋，山下烈日照之下宛如初夏，山頂寒風凜冽之中又宛如寒冬，倒是下方景依舊開闊，一眼能看到很遠。

那座曾為當地國都、規模不小的纖凝城在此時看來，只是一個鑲嵌在大地上的正方形小方塊兒，被當地人稱為海的湖泊也了一個小湖，湖對面原本看來高大的山也變得扁平溫了許多，大地仍是金的，雲與自己齊平，在地上投下影。

宋游坐著吹風，試著找了找自家兒，無論是在湖邊垂釣，還是在湖岸邊與妖僧相鬥，在他這個角度看過去都看不清楚。

尋找一通，也只是看了一遍風景。

漸漸地變冷了。

「唉……」

道人本來還想在山上睡個午覺，過個半天的神仙日子，可惜太冷，便也只得起，在山上走走。

畫中世界的人多是從湖邊或南北兩端的邊界走出來的，西邊是蒼山，蒼山高大，沒事往上爬的人本來就，山頂邊緣又驚險，尋常人即使到了山頂也不會無緣無故走到山頂已有坡度的邊緣去——倒是當時三花娘娘鑽過了柵欄，已到了畫中世界的邊緣，若是時機對的話，一不小心就可能從畫中世界走出來，若是走出來，應該就在這裏。

道人拄著竹杖，卻是走到了懸崖邊緣，踏著山上枯草，緩步行走，細心。

冥冥中好似有一條線。

卻又看不見不著。

在畫中世界，這條線是分明的，任何人都能得到，無法逾越。

這條線好似也與現實有了一定影響。

道人幾乎是沿著這條線行走。

不知不覺間，這條線在他的中好似變得清晰，自己似乎真的及到了現實世界與畫中世界的錯之，甚至恍惚之間，有些難以分清自己究竟走在現實世界還是畫中世界，有時停下腳步，轉頭看向遠方，景也有些恍惚，不知屬於今時今日，還是數百年前。

可惜稍作站定，心神稍一清晰，一切便又回到了現實。

即使如此，道人也知足了。

這不得不謝當年孔待詔賜予的引子，謝當年竇大師請他畫中，給他的悟。

於是繼續往前走，細細悟這條線，悟兩個世界的界，也悟一個因巧機憑空誕生的小世界的玄妙，使原本的變得更清晰，原本對於此道的悟收穫逐漸加深，越發深。

也算是一場修行了。

不知不覺間，黃昏便至，太落到了自己側連綿群山的頭頂，隨時可能落下去。

這條分界線便更加清晰也更加模糊了。

清晰在於道人十分清楚的知到了它的存在，模糊在於道人有時已經分不清現實與畫中，似乎往前一步，再落腳便不知究竟會踏到哪裏。

若能長久停留在此悟，宋游甚至覺得自己可以從這裏反向的進畫中世界。

自然，只限自己。

「……」

天暗下來了，山下萬家燈火。

此時自家頂樑柱多半都回客棧了。

再待下去，恐怕三花娘娘要覺得自己迷路在了山上，或是遇到了什麼危險，該擔憂了。

宋游搖頭微笑，果斷轉離去。

天昏暗，索下山。

走出不遠，頭頂就傳來了輕微的翅膀拍打聲，是燕子來找他了。

多半三花娘娘也擔憂了起來。

……

不知不覺，又是一月過去。

纖凝也慢慢變冷了。

只是纖凝天氣大多都很好，只要普照，太曬著就總是暖的，最大的在於晚上睡覺時越來越冷，起夜越來越冷，早上也很冷，有時起床走在太照不到的小巷子裏，冷，真有種寒冬的覺。

難得的一個多雲天，湖邊大部分土地都籠罩在雲下，只是數地方能曬到一點太。

孩還是拿著一甘蔗，坐在路邊放牛，上裹著幾件爛布厚裳，不過他卻不在意這些，而是自在的在地上啃著甘蔗。

好像沒有多煩惱。

忽然聽見遠方一陣聲響。

「？」

孩一臉疑，扭頭看去。

看不見。

站起來看。

還是看不見。

爬上樹看。

孩握著甘蔗，臉被凍得紅撲撲的，爬在樹上，看向遠方，卻頓時呆住。

遠方大地之上，一尊比房子還高、全金燦燦的金石巨人正和一沒有頭的僧人爭鬥，僧人雖長得高大強壯，在金石巨人面前卻很小，雙方爭鬥廝打出極大靜，常有金石撞聲。

「轟隆隆……」

那金石巨人真像是山神一般。

孩睜大了眼睛。

不知為何，看見這金燦燦的石巨人，他卻想起了一個多月前，那個用金石頭換自己甘蔗的人。

那天他還以為這是金子，於是跑回家，興沖沖的告知父母，說自己用甘蔗換了一塊金子，這個金子還可以驅趕老鼠，結果一拿出來，只是一塊普普通通的石頭，拿起來也和石頭差不多，父母將他好生斥責一通，說他是傻子。

這算是他那段時間難得的憂愁了。

不過他很倔強，倒也留著石頭，沒有丟掉，不知怎的，在此之後，好像確實沒在家中發現老鼠的蹤跡了。

「轟隆隆……」

那方打得越發激烈。

恍惚間像是傳說中的神仙故事變了真的。

孩興又害怕，連忙了下去。

只偶爾探出頭看一看，見那無頭僧似乎是打不贏那金石巨人了。

沒過多久，靜消失了。

孩又害怕又疑，好奇心促使著他又爬上樹，往那方看了一眼，卻什麼也沒有看見。

像山神的金石巨人不見了。

傳說中的無頭僧也不見了。

忽然之間，又聽一陣沉悶的腳步聲。

「轟！轟！轟！」

大地都在隨之而震。

孩一扭過頭，發現旁邊樹林中走出一道巨大的金影，膀大腰圓，臂長過膝，高比筆直高大的水杉也矮不了多，一步步走過來。

更令他震驚的是，在那巨大的金石巨人肩膀上，還坐著一道著三裳的人影。

「轟！轟！……」

巨人走到了他面前停下。

孩所坐的這顆小樹還不足巨人高，巨人微微前傾子，坐在巨人肩上的自然也低下頭，俯瞰著他，卻是扭頭盯著他手上的甘蔗：「又是你啊，怎麼又有一甘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