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是初來，是重遊

道人拄杖走在前方，又上一座高山。

著三裳的拿著和自差不多高的甘蔗，也將其當做拐杖似的，跟在道人後，裏吧唧吧唧，隨他看向遠方。

「到沼郡了吧？」

面前傳來道人的聲音。

「吧唧吧唧……」

裏沒空，沒有回答。

「三花娘娘吃了幾天的甘蔗了，吃得太多，會爛掉的。」

聞言，只是扭頭——

「呸……」

吐掉甘蔗渣，繼續將甘蔗送進裏，咵嗤一聲咬下一口，嚼個不停。

「三花娘娘這樣吃，會長胖的。」

「咵嗤咵嗤……」

「前方不見得哪裏都能買到甘蔗，還是省著點吃吧。」

「呸……」

「……」

道人搖了搖頭，繼續往前。

山間大片大片的平地，又分佈著許多屋舍，天晴是一方面，難得的是天空上滿是積雲，雲層投下影，雲又瀉下，與雲便在這片平地與群山上灑下斑點，又隨風而變換流轉。

道人一行走在山路上，也常沐浴在下，又常籠罩在影中，影時而還在地上飛快的行走，驚得三花娘娘時常愣一下，隨即拿著甘蔗舉頭看向天上的雲，晃晃腦袋，才又邊走邊吃，跟上前方道人。

路旁有屋舍，也有茶攤。

宋游挑了個風景很好的地方，周邊都是田園村舍，一片金黃，他覺得坐在這裏曬著太歇息飲茶定然不錯，便走了進去。

「要一碗茶。」

「好嘞！」

「可有什麼吃的？」

「燒餌塊，烤扇。」

「是什麼？」

「一個米做的，一個做的。」

「都來一份嘗嘗吧。」

「好嘞！」

店家頓時綻放出更燦爛的笑容。

宋游又出去卸下馬兒行囊，同時問道：「敢問店家纖凝還有多遠？」

「這裏就是纖凝了，不過我們這裏是邊邊上，要是去縣城，順著右手邊這條路走，大概還有三十里，就到了。」

「多謝。」

茶攤中倒還有另一伙人。

看起來是商人打扮，馬匹騾子和貨都在外面樹蔭下，許是太盛，他們也在這裏喝茶，還有人趴在桌子上，昏昏睡午覺，聽見道人的聲音不由得朝他投來了目，見是一名道人，便有人起了談興，好奇問道：

「先生是哪裏人？」

「逸州人。」

宋游一邊卸著行囊一邊答道。

拿著甘蔗跟隨著他。

「去纖凝做什麼？」

「遊方道人，四下遊歷，向來是哪裏風景好去哪裏。」

「真是自在。」

「諸位呢？」

「我等便是苦命人了，經年在這條路上奔走，做些倒賣的買賣，哪有先生自在。」

「那幾位便經常來往於纖凝了？」宋游回來坐下，順勢問道。

「是啊。」

「聽說纖凝有一件奇事，便是常有不知道從哪來的人，自稱住在這邊，山水風景什麼的都一樣，卻與當地人不相識，也沒人認識他們，不知此事是真是假？」宋游繼續問道。

「纖凝確有不奇事，先生說的這一件，算是比較遠的奇事了，當時縣郡聽說之後，都曾去親自確認，確是真的。」

「那那些人呢？」

「自然是留在纖凝了，很多都還健在，時常有人聽說這個傳說，心中好奇，去找他們詢問。他們也都回答。」商人打著呵欠對他說，「最近一次還突然冒出來個子呢，那子到了纖凝后十分惶恐，幸得有好心人替報了，到了府後，府對這類事早有經驗，知曉恐怕和以前那些人一樣，是突然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便安置下來。」

商人的語氣很隨意，像是在說真事。

「這子後來還嫁了人，就在城中，嫁得還好，人們都小柴娘，先生若不信，可去城中尋。只問小柴娘住哪，大家就知道了。」

「小柴娘……」

「正是！」

「那是多久前的事呢？」

「可能也有七八年了吧？」

「竟有如此奇事……」

宋游眼閃爍，喃喃自語。

「哈哈哈……」

商人卻是哈哈大笑，甚至將同伴都驚醒了，嘀咕了他兩句，而他卻不管，對宋游笑著說：「其實我等也不是沼郡的人，來這邊跑買賣，最開始聽到這種奇事的時候，都驚訝莫名，不知那些人都是從哪來的，難不除了我們這方世界，還有別的世界不？但凡有外地人來，聽到這類事也都驚奇不已，尤其許多文人人，都要去尋，去問。有些人冒出來后，本來無安，也不知如何討生活，可只需靠著這些來尋訪的文人人問他們故鄉之事，聽完他們講述后給的一些賞錢贈禮，也能吃得上飯了。不過我們聽得多了，也就習慣了。」

「在下定也要去尋一尋。」

「那小柴娘我也曾經見過，因為長得很有姿，嫁給了城中有名布莊的郎君為妾，郎君對頗為喜，據說還有了子嗣……」

攤主先給宋游端上了一碗茶水。

可惜是剛煮好的，不是涼茶。

道人便捧著茶水，一邊等它涼，一邊與商人對談，則坐在他旁邊，右得筆直，左搭在右上，抱著甘蔗啃得專註，尤其是這個姿勢還可以微微靠在道士上，還能曬到太，每啃一口，眼睛都會微微瞇起，似乎極為幸福滿足。

甘蔗渣則被遠遠丟到外面。

燒餌塊與烤扇也很快上來了。

餌塊是大米做的，像是薄餅，被烤得微焦，塗著醬料，是咸口的，扇則像是牛加蛋麵之類做的，則是塗的紅糖，是甜口的。

宋游慢慢吃著，等涼了后，便各自都掰了一塊下來，遞給自家兒。

「先生對此事是十分興趣啊！」

「確實，我們行走天下多年以來，見過不妖鬼怪，也聽過不妖鬼神仙故事，但像是這般奇異的，則是很聽說。」宋游答道，「足下可要嘗嘗這餌塊和扇的味道？」

「先生自己吃吧，我們吃過了，這東西我們也吃不太慣。倒是沼郡的米纜頗為不錯。」

「也好……」

「說來此事還有個更有趣的……」

「什麼？可能告知在下？」

「閑談罷了，有什麼不能說的？」商人頗為大度，對他說道，「聽以前那些突然冒出來的人說，在他們住的那個地方，便偶有人進來，也偶有人莫名其妙失蹤離開，不知這些失蹤的人都去了哪，只以為是死掉了，遭了難，卻不料是來了我們這裏。」

商人說著頓了一下，聲音變得神起來。

「不過聽那小柴娘說，只聽說過有人進來也有人失蹤，卻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人既進來又失蹤的，唯有一次。」

「啊……」

路旁小攤正好，有風吹過，道人坐在茶攤中，邊全是兒咀嚼甘蔗的聲音，而他眼中不出回想之。

「是哪一次呢？」

「說是有個年輕道士，突然來到那裏，是從『外面』來的，但在他們那裏，只有數老人才知道外面是哪外面。這道人到了村子裏后，村裏的人都覺得很稀奇，就像那些人到了我們這裏后，我們看著他們也覺得稀奇一樣。很多人都過來看他，詢問他『外面』的事，還接二連三的有人將他請到家中去做客，熱款待。那道人最先到的，就是的家中，被祖父出門勞作帶回來的。」

商人頓了一下，想了一想：

「說是那道人是有些法的，他們早就覺得他不一般，為什麼呢，因為別的人從外面到了那裏，和他來到那裏之後，反應完全不一樣。」

「是嗎……」

道人仍舊在回想之中。

「還有一件事，也足以說明那道士不是平常人。」商人說道，「那個地方原先沒有桃樹，那個道士來了之後，有天去了山上的道觀，說是突然就變出了一棵桃樹，結了好多桃子，因為他們家曾經招待過那個道士，道士便山上道觀中的道士們代勞，分了桃子給他們，他們吃了桃子后就將桃核種在村子裏，從此那裏就有了桃子。可惜沒有多久，那小柴娘就到了咱們這兒，種下的桃子都還沒有吃到。」

趴在旁邊打盹的商人同伴聽了，懶洋洋的了一句：「是畫出來的……」

「對對對！畫出來的桃樹！」

商人說著笑呵呵，這種神仙故事，雖不驚險刺激，卻也妙趣橫生，就算不是初次聽說，是回想起來，自己對別人說，也是會覺得有趣的。

道人看著他的神，則是滿面微笑。

自己也了別人口中的故事。

這種故事又會傳多年呢？

「……」

道人搖頭笑了笑，一邊應和商人，一邊繼續沉回想。

那是多年前的事呢？

是第一次到長京吧？

似乎已經是十年前了。

邊三花娘娘依然啃著甘蔗，吧唧咵嗤的響，似乎也在聽商人口中的奇妙故事，似乎沒聽，反正不回憶從前，也不懷曾經，就只是一口一口嚼著甘蔗里的糖水，曬著太，著眼下毫無憂慮的時。

道人心緒也漸漸平靜下來。

喝完茶吃完東西，歇息夠了，他便將行囊重新放上馬背，與商人辭別，繼續往前。

「叮叮噹……」

鈴鐺聲越走越遠。

一大一小兩道影也隨之遠去。

商人打著呵欠，活著脖頸，與邊的同伴說：「說來很有趣，纖凝好像也沒有桃子樹。」

「確實沒有見過。」

同伴迷迷糊糊間回應著他。

商人又看那幾道影，覺得這道人多半也和小柴娘口中那名道人一樣，是個有道法的高人。

……

往前走出不遠，幾乎只是一個轉角，視線里便出現了一個大湖。

天上的層雲遮住了，地上湖面廣闊，線有些昏沉，頭頂卻偏有一束從雲中照下來，照在靜謐深邃的湖面上，芒所照之，一艘小舟自湖上緩緩駛過，為這幅畫面點上了眼睛。

道人拄杖沿著湖邊走過，後跟著三花娘娘與棗紅馬，無論是人是貓還是馬，都邊走邊看。

湖邊小路另一邊的大地則是一片金黃，也籠罩在不斷變化的影中，屋舍無數，纖陌錯，更遠的地方則是一排如天牆一樣的青山，頂上雖有參差卻大致平整，有一條明顯的山頂線。

岸邊生滿蘆葦，正出了穗。

湖中常聽鳥鳴聲，聲各不相同。

好一幅秋意濃郁的畫卷。

也真像是畫卷一樣。

就連小也不放下了手中最後一甘蔗，左右扭頭到看，面容嚴肅，對道人說道：「這個地方我們是不是來過？」

「來過，也沒來過。」

「什麼是來過也……哦你說的是這個！」

「三花娘娘想起來了。」

「三花娘娘很聰明！」

「是啊……」

眼前這幅畫面，可真是悉。

正是下午，臨近黃昏，將暗不暗的時候，山腳炊煙寥寥升起。

又是秋日，有人焚燒秸稈。

焚燒出一連片的青煙。

暮靄沉沉之間，青煙似灰又藍，卻不直衝而上，要麼是被風住吹平，要麼便是山下的村莊與山頂離得太遠，這炊煙升不到山頂去，因此看來它便只停留在山腳村舍房屋的上空，然後便被晚風拉扯了一條線，沿著地面鋪展開來，有如一層薄紗蓋在了暮下的村舍上邊。

道人腳步不停，緩緩走過。

「啊！啊！啊！」

一陣鳥聲，一片海鷗自蘆葦叢中陡然飛起，將三花娘娘嚇了一跳。

拿著甘蔗抬頭看向這群雀子，只在心裏默念算你們走運，若是沒有燕子，三花娘娘也得用鹽做做雀子來存著。

「這裏是畫里！」

「畫是這裏。」

「畫是這裏！」

「三花娘娘發現了嗎，村子不一樣了。」

「三花娘娘發現了。」

「三花娘娘果然聰明，記憶超群。」

「對的。」

「既然三花娘娘這麼聰明，記憶力這麼好，不如三花娘娘來想想，來猜一猜，這裏有沒有種著甘蔗？」

「！」

神一凝，到事並不簡單。

道人則是微笑，手蘆葦走遠。

青山果然不改，湖泊也沒有變，道人第一次來到沼郡纖凝，卻彷彿舊地重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