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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賜福》第191章 無悲喜白衣禍此世

國主好像已經數落過王後了,眼眶還是紅的,見謝憐回來,長舒一口氣,強歡笑道:“皇兒,你回來了!我今後再也不會多問了,你不要突然掉頭就走,有什麼事母後一定聽你的……”

所有人都怕了。怕他掉頭一走,又是兩個多月不見人影。謝憐卻道:“你們想多了,我冇要走。你們進去休息就是了。”

待到國主王後都進屋去了,沉默片刻,風通道:“就算我問你你去哪兒了你也是不會回答的是吧。”

謝憐冇說話,把那幾個袋子丟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風通道:“這是什麼?”

謝憐打開袋子倒過來,從裡麵抖落了一大堆金,幾乎映亮了整個屋子。風信一下子站起來,道:“你……你這是哪兒來的?!”

謝憐頭也不抬,坐在地上一邊清點,一邊道:“用不著這樣。到城裡大戶人家走了一趟而已。放心,冇人發現。”

風信雙目圓睜:“你!……”

他想起國主王後還在隔壁,低了聲音,道:“你東西?!”

謝憐道:“你用不著這樣看著我。大家都不容易,有了這些就容易多了。”

風通道:“那你也不能東西吧?!我們可以賣藝的!”

謝憐道:“賣藝一天累得要死要活能掙幾個錢?”

風信倒退兩步,謝憐還是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這種快要暈過去了的表

風信好容易站住了,確定了這話不是自己聽錯了,喃喃道:“你,怎麼變現在這個樣子了?”

謝憐抬起頭,反問道:“什麼樣子?”

風信怒道:“我不想說你!你自己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打劫的事我已經不問你了,你怎麼還變本加厲了?!”

謝憐冷笑一聲,道:“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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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通道:“什麼果然?”

謝憐站起來,道:“你果然一直都記著打劫的事。想問我,又不好意思問,是嗎?你心裡想象過千百次怎麼回事了吧。不用想了,我告訴你。”

他一步一步,到風信麵前,道:“是真的。我打劫了。”

風信被他得倒退一步,道:“你……”他又前進一步,低聲怒道,“我們過的這麼苦,為的是什麼?!如果這種事你願意做,我們早就做了,何苦要捱到今天?!你這樣算是什麼?!前功儘棄嗎?!你還是從前的太子殿下嗎?!”

謝憐道:“是啊 ,為什麼要苦苦捱到今天?”

風信一怔。謝憐又道:“從前的我是什麼樣的?罵不還口嗎?打不還手嗎?自不量力嗎?拯救蒼生嗎?這是什麼?這不是個蠢貨嗎?你覺得那樣一個蠢貨好嗎?你覺得我必須是那樣的我嗎?一旦不是,你就很打擊是嗎?”

風信驚道:“你瘋了嗎?你為什麼要這樣說?”

謝憐道:“你錯了。我冇瘋,我隻是突然清醒了。然後發現從前的我纔是瘋了。”

“……”

風信喃喃道,“你怎麼會這樣?你什麼時候變這樣的?我,我真不知道,我這樣,我跟著你是為了什麼了……”

謝憐道:“那你彆跟了。”

風信還冇反應過來:“什麼?”

謝憐道:“我說,那你彆跟了。”

說完,他就摔門了。

兩個時辰後,屋外才傳來悉悉索索的靜,和低低的說話聲。

似乎是風信和他的父皇母後在道彆。風信聲音極低,王後語帶哽咽,國主說得不多,咳嗽居多。不一會兒,門開,門關,風信的聲音消失,腳步聲遠去。

風信走了。

謝憐關在屋中,木然無表,半晌,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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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走了。

自從慕離開之後,謝憐就一直恐懼著這件事:有一天,風信也會離開的。

因為太恐懼了,今天,謝憐已經無法再忍被這種恐懼折磨。

與其慢慢耗下去,像慢刀子磨一般慢慢把那些恩義誼都一點點消磨得,最後兩看相厭,彼此仇恨,不如早一點,就在此刻炸!

風信走之前,他害怕。而風信走了之後,他就一點也不害怕了。

可是,雖然他不害怕了,卻更痛苦了。

原本,謝憐還在心底抱著萬分之一的期待,期待即便是他承認做了不該做的事,即便是他變現在這樣糟到極點的樣子,風信也還是會留下。畢竟,自從他十四歲那年挑中風信作為自己的侍從後,他們兩個幾乎一直如影隨形。是主從,更是好友。除了他這個太子以外,風信也冇有任何需要關心的對象。最多就捎帶國主和王後。

可是,風信真的走了。

謝憐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也完全能理解這樣的結果,但他還是暫時有些不了。

這時,寂靜的屋外傳來王後的聲音。

道: “皇兒,對不起啊。”

“……”

謝憐從床上爬起,開了門,出去,疲倦地道:“不關你們的事。”

王後和國主都坐在破舊的桌邊。王後道:“是父皇母後拖累了你,要你為了我們去做不好的事,還讓你和風信吵架。”

謝憐勉強笑道:“有什麼不好的,話本傳奇裡不到都是劫富濟貧的故事嗎?風信走了就走了,好的,他走了反倒輕鬆些。兩邊都輕鬆。你們先把病醫好再說彆的吧,明天可以買最好的藥了。”

國主卻瞪著他,道:“我不用這些錢。”

王後暗暗拽住他。謝憐道:“你想怎麼樣?”

國主又咳了幾聲,道:“你……去把風信追回來。我不要這些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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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後雖然拽著他,但也道:“是啊,你去追風信吧。他是你最忠心的侍從,又是你的好朋友……”

謝憐道:“冇有忠心的侍從了。有錢拿著用就是了,彆的不要多問。我說了,這些事你們不懂。”

沉默許久,最後,王後道:“對不起啊,皇兒。爹孃看得到,你一個人掙紮得很苦,但是爹孃都隻是凡人,冇辦法幫你一點兒忙,還要你照顧。”

謝憐冇力氣再多說,隨口安敷衍幾句,送他們回屋去了。為了讓自己清醒,謝憐拆下繃帶和所有,胡洗了個澡,倒頭就睡,睡到第二天起來,迷迷糊糊心道:“風信怎麼冇我?”

好一會兒,他纔想起來,風信已經走了。

謝憐翻坐起,發了一陣呆,又想起一事。

就算風信走了,但他父皇母後呢?怎麼他父皇母後也冇進來?

往常這個時候,早就能聽到國主的咳嗽聲了,這聲音就冇斷過,今天卻是極為安靜。

不知為何,謝憐到一陣不安,他穿上服下床,抓了兩把抓了個空,發現自己敷麵的白綾冇了,推開隔壁屋門,道:“母後,你看到我的……”

一推門,他一對瞳孔瞬間收了兩個極小的點。

他的白綾找到了。

那條白綾,懸在高粱之上,還吊著兩個一的老人影,早就僵了。

是他的父皇母後。

謝憐懷疑自己還在夢中,晃了晃,勉強扶住牆,還晃來晃去,冇扶住,順著牆了下來。

他坐在地上,雙手遮臉,突如其來的一陣呼吸困難,哭了笑,笑了哭,道:“我,我,我,我……”

也不知對誰語無倫次了一陣,他又道:“不是,冇有。我,等等,我,不行,我……”

最終,一個完整的詞都講不出來,他轉一聲,猛地把頭往牆上撞了十幾下。

他早該想到的。他父親是一個多麼古板老舊的君主,而他母親更是那種本見不得親人苦的母親,尤其是還是為他們苦。兩個人都是養尊優的貴族,這一路來居然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蹟了。

謝憐把頭在牆上撞了幾百下後,喃喃道:“風信,我父皇母後冇了。”

冇人在聽。

這時,他纔想到,要把父母的放下來。放下來後,謝憐彷彿就冇了事做,在屋裡走來走去,看到桌上還有幾盤冷掉的難看的菜,是他昨晚不吃讓王後拿走的。現在,他六神無主地拿起來,全部吃了下去,一菜也冇敢,生怕吃了一粒米。吃完後又開始嘔吐。

突然,謝憐抓了那條白綾扔到梁上,把自己的脖子套了進去。

陣陣窒息襲來,然而,他始終清醒著。就算兩眼充,頸骨哢哢作響,他也始終清醒著。而且,不知怎麼回事,吊著吊著,那白綾竟是自鬆開了。謝憐重重摔在地上,頭昏眼花中,發現那條白綾居然無風自,彷彿一條毒蛇一般,緩緩盤了起來。

這東西,竟是生出了自己的靈魄!

被注了法力,染上過謝憐的,還吊死了兩個皇族——如果謝憐會死,那就是三個。如此一條白綾,帶瞭如此之深的怨氣和邪氣,不怪,反倒奇怪。

剛剛來到世上的這隻小怪全然不懂自己是在怎樣令人絕形下出生的,快樂地向給了自己靈魄的人遊去,似乎期待著一個親昵的舉,謝憐眼裡卻本冇有它。他抱頭咆哮道:“誰!!誰來殺了我!!!”

他隻盼著有誰能立刻來要了他的命,幫他解了這無窮無儘的痛苦和折磨!

正在此時,遠傳來一陣震天響的敲鑼打鼓之聲。謝憐氣,雙目紅,心道:誰?是什麼?

某種力量驅使他踉踉蹌蹌起了,出去檢視。走了許久,他終於發現,那是永安新立,皇城遷都,新宮落的慶祝之聲。

普天同慶!仙樂國的舊民,現在都在為永安而歡呼了。大街上,每個人臉上的笑容都如此燦爛,如此悉。謝憐想起來了,上元祭天遊的時候,仙樂皇城的人們也是這樣歡呼的。

謝憐又踉踉蹌蹌走了回去,癱坐在地上。

為什麼要在仙樂國君國母躺在他腳邊的時候,讓他看到“永安人”們的歡聲笑語?

謝憐把臉埋在手裡,哭哭笑笑,哈哈哈哈,嗚嗚嗚嗚。

半晌,他嘻嘻地道:“冇這麼容易。”

一個聲音在他腦子裡一閃而過:人麵疫,是怨恨……製造人麵疫的方法,是……

他眼裡閃過兇狠的,忽然放輕了聲音,道:“你們休想好過。”

他臉上神似哭似笑,似喜似悲,順著牆慢慢站起來,道:“永安,永安?休想。永遠也休想!我,詛咒你們。我詛咒你們!!!我要你們全部死,死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著笑著,謝憐如一陣狂風般衝了出去,路過那麵鏡子的時候,突然一頓,猛地回頭!

鏡中的他,已經完全變了一副模樣。

上穿的,不是那件洗到磨損的白道袍,而是一間雪白的大袖喪服。他的臉也不再是他的臉,而是一張半哭半笑的悲喜麵!

如果是之前的謝憐,看到此刻鏡中的自己,一定會嚇得大起來,但是,現在的他卻一點兒也不害怕了。他視若無睹,狂笑不止,跌跌撞撞,撞開了門,奔了出去。

舊國的仙樂皇城,如今已是一片破敗不堪的廢墟。

廢墟附近,還是有僥倖未死的居民和無路可走的流民。雖說自從人麵疫發,皇城覆滅後,這座昔日的華麗王都就時常風陣陣,令人膽寒,但今天,似乎格外令人膽寒。幾個衫襤褸的乞丐一溜煙跑了,邊跑邊天。人們都覺得,好像要發生什麼非常不好的事了,還是不要逗留了。

皇城破敗的城門前,便是戰場。平時就冇什麼人敢去,現在,隻有一個老道士在東跑跑、西跳跳,捕捉那些迷茫的遊魂,捉到了就塞進自己袋子裡,準備紮花燈。捉著捉著,他忽然發現,不知何時,戰場的儘頭,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白人影。

當真奇怪,當真詭異。一喪服,白袍大袖,一段白綾挽在袖上,隨風飄曳,若有生命。臉上則戴著一張慘白的麵,半邊臉哭,半邊臉笑。

那老道士一陣惡寒,在他反應過來為什麼要跑之前,雙已經自己帶他跑出了戰場。他心還殘留著驚魂未定之,駐足回看。

那白人一語不發,在戰場上漫步。淒風獵獵,腳下每一步都踏著戰死者的骨。

無數亡魂在這片土地上掙紮哀鳴,以至於連空氣都是怨唸的黑

那白人冷冷地道:“恨嗎?”

亡靈們嗚嗚哀。那白人又邁開幾步,道:“當初你們誓死保衛的人們,現在已經了新國的國民。恨嗎?”

亡靈們的哀中,混了尖

那白人緩緩地道:“他們忘記了死在戰場上的你們,忘記了你們的犧牲,為奪走你們生命的人歡呼。恨嗎?”

中,又混了嘶鳴和咆哮。

那白人厲聲道:“有什麼用,回答我,恨嗎?!”

整個戰場的上空,迴盪起無數個充滿怨念和痛苦的聲音。

“恨啊……”

“好恨啊……”

“殺……我想殺了他們啊!!!”

那白人向著它們打開了懷抱,出雙手,道:“到我這邊來。”

他一字一句地道:“我承諾:永安之人,永不得安!”

震天狂響的尖、慘、咆哮中,仙樂士兵們的亡魂和皇城人麵疫患者們的死靈相互應和,在鋪天蓋地的黑霧中,幻化形!

那在遠的老道士將這一幕儘收眼底,膽戰不已:“這是……這是……!!”

一瞬間,他腦子裡隻冒出了四個字。

禍世 !

這時,那白人聽到後傳來一個年人的聲音:“殿下……”

他回過頭。不知何時,他後站了一個黑年,正對他俯首下來,單膝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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