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堂頓時響起喝彩與議論。

“云大人出高門，年歲也不大，卻能恤貧苦，辦事也實在，倒是個好。”

“可不？之前那‘均田革新’不也是云大人辦的麼？我陶丘縣的一個遠房舅舅家就得了兩分地，府說來年開春就能領田契了……”

“誒，說起這事也怪。云大人在各縣都‘均田’，怎麼偏偏槐陵沒有？”

“對啊。十幾年前就聽說那邊有些貧戶在變賣家中田地了。都說槐陵苦，這坐吃山空，日子能不苦嗎？怎麼不給槐陵人分田呢？”

大家七八舌間，最初那個中年男子又開口了：“這可怪不著云大人，是田大人攔著不讓給槐陵分田的。”

有人驚訝了：“州丞田嶺大人？那是頂頂好的，怎麼會這樣呢？”

這話立刻引來另一人為田嶺說話：“田大人當然是頂頂好的！他比云大人年長，又主持原州政務幾十年，自然看得遠些。那槐陵可有十萬戶人，可山多田，土又不，好些地方是種什麼都不見收。想必是沒田分，也不夠分。”

“那也是，原州民風向來彪悍。到時分不夠分不平，怕是能鬧出人命來！這麼一想，田大人攔著不讓給槐陵分田是有道理的。”

“田大人總是替原州人著想。”

“原州有田大人，是福氣。”

“云大人也不錯，年有為，將來……”

——

樓下大堂高談闊論很是熱鬧，聲音大得連二樓雅間都聽得一清二楚。

顧子璇坐沒坐相地窩在椅子里，咬著一燈芯糕，促狹笑對面尷尬扶額的云知意。

倆近幾天都休沐，今日顧子璇便約了來這里坐坐。哪知就這麼巧，剛好趕上了這出熱鬧。

“云大人，百姓夸你呢，你捂臉做什麼？”顧子璇笑嘻嘻道。

云知意沒好氣地白一眼：“我沒捂臉，只是扶額。”

“做可真難啊，被人罵也難，被人夸也不自在，”顧子璇被的窘狀逗樂，“你說你別扭個什麼勁？樓下那些人是自發夸你，又不是你花錢買來自吹自擂，有什麼好尷尬的？”

云知意半垂眼簾，端起茶杯搖了搖頭：“我懷疑，最開始說話那人，是霍奉卿的手筆。”

言詞之間不太像尋常百姓嗑閑牙，引導得很明顯。

“喲？霍大人這陣子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是覺得冷落了心上人，用這法子討姑娘歡心？手段很是……清奇啊。”顧子璇哈哈笑出聲。

云知意再度搖頭：“我聽著像是先扯我出來虛晃一招，然后話題就轉向了田嶺。”

“霍奉卿干嘛找人夸田嶺？”顧子璇愣了愣。

“聽著有點要捧殺的味道，不過我不太確定，”云知意笑笑，“別看我。我最近很和霍奉卿面，他也沒跟我細說事的進展。”

云知意和顧子璇都不是擅長謀局玩心眼的人，這次多是在背后配合霍奉卿，幫他搜集些消息，或據他的要求走些人脈，并不過多手針對田嶺的事。

兩人都理不清這門道，索就換了話題。

顧子璇挑眉笑道：“你讓工務署先著挑槐陵的人用，不但給槐陵人謀了條生路，還云淡風輕地把田嶺老巢給挖松了。明面上田嶺還不能說你不對，只能生吞個悶虧。云大人手段長進了啊！”

槐陵能田嶺的老巢，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槐陵人沒太多活路，只要有人給飯吃，他們很容易就會追隨，遇事便不會多想。

若田嶺將所有事都準備好，打反旗登高一呼的首，必定是槐陵。

如今槐陵人知道有了新的謀生機會，也知道府有人在為他們的生計設法，往后便不至于什麼事都跟在田家后頭。

“我本意也不是沖著田嶺。槐陵人的日子確實不好過，總要幫他們想出路，”云知意著額角，心不在蔫地隨口道，“這不過是我職責分的事。”

不知為什麼，總覺得霍奉卿好像很快就要對田嶺收網了。

但愿一切順利吧。

——

十二月初三，小寒。接連兩日的鵝大雪終于停歇，整個鄴城銀裝素裹。

辰時，天才蒙蒙亮，云知意強忍著呵欠，站在州牧府外的“下馬落轎石”，對策馬而來的顧子璇笑了笑。

顧子璇勒了韁繩，還沒等馬停穩就已飛而下。

將馬給旁側的雜役小吏，便與云知意一道，并肩行過州牧府的牌坊。

行走間，顧子璇道：“你也是接到急訊來的？”

按規制，休沐期間臨時有急公務，員們也不能擱置或推諉，接急訊后就需趕到府衙置。

云知意右手著披風襟口，左手捂打了個呵欠，淚眼迷蒙。

“今日天不亮就有州牧府的傳令到瀅山，但沒告訴我什麼事。”

“去我家傳急訊的人也沒說。”

顧子璇扭頭看，順手以指腹替抹去睫上的困淚，口中嘀咕道：“既連你都驚了，看來是出了什麼火燒眉的大事。”

云知意可是州丞府第二把椅，這個時節里，若是尋常的小事急務，本沒人會去驚。

兩人邊走邊小聲嘀咕，一時都猜不發生了什麼。

正說話間，倆一抬眼，同時驚訝地盯著州牧府門口，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