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意緩緩抬起手臂,在他愈發熱切求的注視下,將濡的左手食指按在他那道小傷口上,倏地加重了手上力道。
猝不及防的霍奉卿倒吸一口涼氣,疼得兩眼泛起薄薄淚,腦中一片空白。
“哈哈哈哈,恭喜霍大人,這下如愿嘗到‘半江紅’的滋味了,”云知意沒心沒肺地笑倒在他肩頭,“下午我就對田嶺說過,你若落在我手上,保準讓你哭得像條一百多斤的狗子!”
屏息良久,忍過那陣強烈刺痛之后,霍奉卿惡狠狠低頭,含淚咬住懷中人的頸側。
“這句話,改改還給你。早晚有一天,我也保準讓你哭得像只九十斤的貓!”
第七十七章
霍奉卿針對田嶺究竟做了哪些布局、如今到了哪一步、接下來會怎麼做,他至今不曾和盤托出,云知意也沒有好奇追問。
明白“一件事最好不要有兩個主責人,否則會因意見分歧而無謂耗”的道理,所以在對付田嶺這件事上,只從旁配合協助霍奉卿,自主要力還是要放在州丞府左長史的本分職責上。
不管田黨倒與不倒,尋常百姓都是要過日子的。不希“扳倒田嶺”是以“原州民生停滯、廢弛”為代價。
翌日,與農田與戶籍兩部主談了大半天,午后又尋了工務令常盈來談疏浚瀅江的事。
聯合淮南、慶州共同疏浚瀅江,這事上輩子做過一遍,這輩子只是依樣畫葫蘆,雖細節繁瑣,但真要做卻并不難。
瀅江對原州、淮南、慶州都很重要,沿岸大城、良田頗多,深知利害,讓薛如懷趁機去尋那條可快速通往淮南的古棧道,只是順道幫霍奉卿備好后手。對于疏浚瀅江這件事本,是真心實意想要做的。
云知意簡明扼要地說清自己的大致規劃后,取出一疊準備好的卷宗給常盈。
“常大人可與工務署諸位同僚進一步研判細則,盡早安排人先行前往瀅江沿岸實勘。若有不妥之,請及時告知我,我會據工務署的意見做調整。”
常盈有些愣怔:“三地協作疏浚瀅江河道,想法是極好的。但,云大人可知這有多難?”
瀅江泛濫是常事,臨近的淮南、慶州也和原州一樣,承洪澇之苦已久。
多年來,三地府中不是沒人想到“徹底疏浚”這條路。但此事需三地聯手才能標本兼治,若無人牽頭,三方很難達協作的共識。
這中間牽扯著太多利益糾葛,凡是稍有場經驗的人都明白,平衡各方利益之事比疏浚本還要難百倍。
倘若事真能做,功勞是大家的;如果運氣不好,實施過程出點什麼差池,黑鍋肯定要由最初站出來牽頭的那個人來背。
牽頭之人勞心勞力,卻得不到太大的利益,一個不小心還會在各方都不落好,所以誰都不想輕易去出這個頭。
云知意奇怪地瞥了常盈一眼:“別人來做這事或許難,我來就容易些。常大人不必有顧慮,我有把握與淮南、慶州兩方面協商好。”
常盈怔了好半晌,最終笑出了聲。“云大人,你這般做事的路數,是很容易吃虧的啊。”
“請常大人賜教。”云知意不懂的語氣神態為何突然詭異,只覺的笑容與平時有些不同,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同。
常盈認真地看著:“有些事,若大家都看出問題所在,解決之法也一目了然,卻誰都不去做,那一定是有原因的。你想過這是為什麼嗎?”
云知意稍頓,旋即恍然大悟:“哦,你是說,聰明人的為之道。”
當初沈競維曾告訴過:聰明人為,重在“相時而”。在發現問題時,即便有十足把握能迅速解決,也不會立刻出手。
因為,若完得太輕松,就會襯得同僚們無能無用,而百姓也會因事完得太順利而只當是小事一樁,明明惠深遠卻毫無激之心。
如此最終,自會得到“在在民都沒幾人念個好字”的下場。
所以聰明人就會耐心等待最佳時機,等到各方都不堪其苦、無計可施,一個個被迫求到自己面前時,才以救世的姿態出現。
等著別人來求著解決問題,如此才會被人刻骨銘心地恩戴德,還誰都不得罪,這就是“聰明的”。
“我不需要原州百姓對我激頌揚,也不在乎是否與同僚們一團和氣,所以就不必事事都非得做個聰明的了。”云知意笑笑,單手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原州這地方之于我,既是脈來,也是余生歸途,更是大縉的北境國門一隅。我既在此為,就希它好,旁的都是小事。我自知沒有改天換地的本事,只想著能做多做多,本分而已。”
常盈聽罷又笑了,這回的笑容與先前又有不同。“你常說這樣的話。不人在暗暗詬病你虛偽,嘲諷你慣裝腔作勢假大空。這其中,也包括我。你自己知道這些嗎?”
能當面將這話說開,其實就是常盈對有所改觀,在主釋放親近善意了。
“多知道些。可那又如何?”云知意彎了彎眉眼,“常大人你再是看不慣我這做派,不還得跟上我的步調,聽我差遣麼?”
見毫不介懷,常盈抱拳拱手,心悅誠服:“這就是云氏的傲然氣度啊。常盈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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