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對抗不了余家的馴化,余宏和陳桉亦否。
一年多的時間,將他們從別苑逐一轉地室,以鎖鏈捆縛,牢籠桎梏。就算陳桉真是他們的菩薩,余宏真是他們的河神,想救他們不得,也只能聲聲泣。
那夜除夕,鞭炮聲隆,年節氣氛厚重,地室中亦可聽聞。他們沒有家人,救他們的余宏和陳桉是唯一的羈絆,他們良心未泯,但實在撐不下去了,臉被指甲刮花,被鎖鏈磨出鮮,忍了又忍,還是無法做到,只好嘶吼著流下眼淚,見到陳桉,拜伏下去,高聲求道:
“菩薩,殺了我們吧!”
陳桉本已拒絕了,想為他們放鞭炮,帶他們看煙花,卻哭得撕心裂肺,去拿鞭炮的路上改了道,跌跌撞撞地到房中拿出了許久未用的雙刀。
竹一聲著一聲,也一刀接著一刀,親手送他們上路。
“背他們的命,我從未后悔。”陳桉如是說,“可我不該在懷著阿鯉的時候,殺人見沾惹罪孽!我怕阿鯉出事,好怕死在我的腹中!”
余嫻出生的那夜,余宏和陳桉帶走心腹,將死士尸運往梟山埋葬,陳桉先下了山,便有仇家舉報余府深夜鬼祟,恐有殺人毀尸之嫌,兵圍住了余府,進府搜查。他們知道搜查者存有私心,借口搜查實則尋找玉匣,主心骨不在,余家作一團。可這樣還不夠,為了防止陳桉再向陛下獻上玉匣,仇敵遣刺客截殺,偏偏此時在馬車中誕下阿鯉,旁侍衛紛紛殞命,只有陳玉良在側,始終護們周全。
幸而余宏上山前早算到仇敵會有所作,寫信請陳雄相助,陳玉良幸不辱命,帶著母倆在城口與陳雄匯合,才逃過此劫。
陳桉是百姓的護符,從此以后,小良卻是陳桉一人的護符。陳桉以為那夜陳玉良護住了剛出生的阿鯉,是阿鯉的護符,便在阿鯉大婚時,將這枚護符給阿鯉,可不知,那夜小良護的,不過是的小姐。
“兒懇請阿娘收回命,讓良阿嬤回余府,陪在您邊。兒已經有春溪了,雖然不會武功,卻也與我同手足,生死不棄,兒有誥命在,侍衛在側,阿娘不必擔憂,縱然面臨危機,也是兒合該面對的。
您怕我知曉您這所謂的罪孽,可在我眼里,這些本就該由我來背。您既不后悔背他們的命數,若非懷著阿鯉,您不會為此自咎害怕,整日擔憂我的命,為此還將我關在后院嚴加看管。兒已人長大,不會再一味聽您的話,兒走出了后院,您也該放下,不必再害怕了。”
語畢,余嫻再重重一拜,以堅定的目凝陳桉。
蕭蔚亦隨一拜,“岳母請放心,我會護得阿鯉周全,無論何險,執手以面,同進同退。”
余宏和陳桉一同將兩人扶起,陳桉握住余嫻的手,“好。”哽咽道,“這一次,阿娘真的能放下了。”
“皺皺的什麼樣子!”陳雄紅著眼叱責他們,“分明是該高興的事!今夜痛飲濯心三百杯!什麼過往什麼難平,好好洗一洗!洗完了,就統統給老子放下!”
眾人破涕為笑,高聲喚春溪上菜上酒。
濯心烈酒,飲而忘懷,俯仰天地,縱高歌,快哉。
酒桌上,余宏鄭重將玉匣之事給余嫻置,梟山財寶將要獻給陛下,祖墳遷移也找好了去,只有玉匣中的尸骨不知是明正大地公開還是埋葬,一切都由決斷。
余嫻亦猶豫不決,一月后,便帶著蕭蔚去問梟山。
在山腳跪拜,靜坐后沉默得幾乎定。余嫻輕聲敘道,“公告天下有公告天下的好,可以使亡魂找到心之歸,找到回家的路,亦可以使世人直面真相,并為阿娘正名。夜間送葬也有它的好,可以使生人就這麼平穩度日,釋懷的人們會忘記這段痛苦的經歷,或是幻想著這些走失的人還活著,免于陷再度痛苦,亦可使亡魂免于喧囂,寧然安息……”
蕭蔚鋪好了一張小毯,“你不是說,夢會見到山靈嗎?不如睡一覺,問問他們去。”
“那不是山靈,那些人,要麼是死于阿娘刀下的族人,要麼就是被折磨至死,恩爹娘為他們報仇的亡靈。”余嫻笑著躺下,“但你說得對,我要夢去問問他們。”
蕭蔚的秀發,“睡吧,我守著你。”
天高云厚,鳥鳴風,西邊的日頭漸漸沉落,余嫻就這麼一覺睡到傍晚。
再醒來時怔然著天。
“如何?”
“我知道怎麼做了。”
回家的馬車滾滾作響,余嫻在車中同蕭蔚說著自己的想法,忽聞外間嘈雜,便起簾子詢問何事。
“祁國府不曉得從哪里突然鉆出來一位世子,生得俊秀如玉,正領著家仆施粥散財做好事呢!”路人停下腳步興地說道。
另一人路過,又即興補充:“聽說上個月里,祁國府在各城各縣都搭起了棚子,專給流民歇腳,無論夏熱冬寒,都能在那些棚子里領東西,許是這積德行善的舉讓上天看到了,國公夫人瞧著病都好了許多!元賀郡主一高興,又在祁國府的棚子邊多搭了個棚子,還打算為善人們立生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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