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是第一年幫皇帝做事了,從沒覺得陛下這麼啰嗦過。縱然后宮只一位皇后,不需要擔心妻子宮斗了欺負,但他就不想早點回去抱著皇后親一親嗎?若非聊的事關百,蕭蔚簡直想裝作被余嫻過了病氣,告假幾日。
一夜,正事談罷,皇帝與他聊起擢升之事,“朕本意是遂你的愿,留你在六科做個三五年的給事,屆時朕再將你直升三品史,一是念著讓你在此期間站穩腳跟,一躍而上時,朝臣也不會有任何異議,二是因給事中本就圖個新人諫言,史雖與其職權相似,但結黨者頗多,恐不敢言,或是私心包庇,三是因朕本也很愿意你在這末位多留幾年,科道新人替朕做起私事來,比位高權重者要好用得多。朕記得,你之前也是這般打算,但你被拉攏的速度比你自己想象得都要快,若朕一直著不升,朝中肱骨會有異議,好事權臣也會看出端倪……你想去哪,直說吧。明年還打算留在科道嗎?”
實則,皇帝也很納悶,見過不想去某個職位的,也見過圖某個職位的油水撈著便利寧死不升的,卻沒見過不想撈油水還不想升的。怎麼,窮慣了,喜歡窮啊?
每次問他,他還都說是只想以微末之為朝效力,不貪富貴,又說什麼新人之資,恐難勝任,還說給事中直屬陛下,能直接為陛下所用,肅清障礙,是好事。雖然這借口都說到了皇帝心坎上,蕭蔚也確實是這麼做的,但皇帝也就聽聽,知道他在糊弄。
蕭蔚稍思忖片刻,“為時尚早。還請陛下斟酌,三年五載,臣未必等不得。而今刑部尚書是微臣岳丈,若再將微臣升任高位,如結勢在朝,遭人詬病,屆時陛下難以權衡。”
“你直說吧。”認識這麼久了,皇帝微垂眸睨他,“起初朕許你科道三五年,直升三品你不要,而今不過一年,夸你的文書都堆滿一間屋子了,你上司每日呈秉,聲淚俱下,唯恐你沒有好前途,朕看著涕泗橫流的也煩,如今朕親自問你的意愿,你居然也不要。怎麼,吃了熊心豹子膽,干了一年就想進閣,還是想位居一品啊?這想法傳出去,別給熬了大半輩子的閣老氣死。”
蕭蔚再行禮,“臣并無此意。閣老經驗厚,學富五車,饒是陛下愿意提拔微臣,臣也擔當不起,至多能跟在閣老邊做個學徒罷了。”他知道再周旋下去,皇帝要生氣了,遂沉道,“師僚厚,陛下重,不勝激,無論是去三司還是六部,一切聽憑陛下安排便是。”
皇帝卻一寸寸打量著他的神,并不言語,過了許久,他忽然低聲音問道,“你是有什麼私利要圖,必須留在朕的邊作親信,時時親稟?想從朕這里得到什麼嗎?”
蕭蔚微微抬眸,眸底浮起一笑意。
神片刻,皇帝沉默了。他挲著圈椅上的錦緞,對蕭蔚說道,“再留一年吧…繼續留在朕的邊效力。權臣拉攏,閣教唆,得靠你自己端正行了。”
蕭蔚肅然拜謝,“多謝陛下。”
忽然想到什麼,皇帝端詳他的臉,直呼其名,“蕭蔚。”
蕭蔚拱手,“臣在。”
皇帝低聲道,“你知道,前朝有一名詐降的忠臣,薛何如嗎?他與妻子以帶相系,縊死牢中,朕也為之惋惜。后來才知,他闔家上下,上至太君,下至丫鬟,就連旁支,上百余口人,得到家主自盡的消息后,也全數自縊,百道白綾掛滿梁間,有舊國喪殯之勢,舉目去,如雪崩垂塌。彼時朕心想,忠貞之臣若此,饒是新君,也該以厚禮葬之。不曾想,再見到他們的尸骨時,生被剔,白骨……他們被烹了。朕知道,朕一直知道。”
不待蕭蔚回答,他繼續說道,“很晚了,你好像很著急回家,看清腳下的路。”他明白蕭蔚能聽懂弦外之音,揮手讓他退下了。
從書房走遠幾步,蕭蔚便不了,扶著樹垂首,捂住心口疾著氣。平復了不知多久,有腳步聲接近,他才斂起神轉頭看去。是皇帝邊的親信公公,撐著傘,走到他邊,“風雪驟然,陛下擔憂大人的,特派老奴送一程。”
蕭蔚頷首,啞聲道,“多謝公公。”
公公為他打起傘,一直送至宮門口,才道,“陛下讓老奴傳話,明年此時,真相大白,大人必會欣然接擢升。也許,尚用不了半年,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不管結果如何,大人既已娶了余尚書的千金,便不要辜負。”
陛下許是以為他娶,單純是為了發泄和復仇吧。蕭蔚無心解釋,但想到此,他倒是猛地反應過來前幾日想與圓房的事。倘若真與結合,真相生變,會否后悔,會否怨他辜負?
余嫻纏綿病榻,每日都在踏踏實實地睡覺,清晨時良阿嬤倒是會請大夫來針灸,扎完后的氣眼可見地好很多,有太的日子,春溪便會將被褥小榻都搬到廊下,引一邊烤火一邊氣。但蕭蔚回來時,一般都睡沉了,兩人分明一個被窩,幾日下來竟一面都不曾見過。
說來也奇怪,那天出去時還在冷戰,回來后就睡一個被窩,起初春溪還以為是姑爺趁著小姐病重,私自逾距,后來余嫻醒了,生怕小姐輸這口氣,還打過小報告,只見余嫻紅著臉說,“留在邊欺負,比看不見他耍花招要放心得多。再說了,兩人一個屋檐下,還能一輩子不理嗎?”哎,春溪知道,認輸當狗是姑爺的本事,天真上當是小姐的樂趣,而看不懂是自己的宿命,一切白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