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秋月已經西斜而去，宮門前未及打掃的落葉被吹得絮絮而起，夜闌深，唯有他的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的聲響。

他牽住韁繩，馬停下。

低首間，卻見青石板上的影子。

一人一馬，被拉得細長。

凝看了片刻，他回首，向那宮門。

宮門閉，高高的院墻寂靜無聲。

他想起了景康帝今天的話，他說在這帝王家，父子除了是父子，還是君臣。且先有君臣，后有父子。

他還說，人心都是長的，當爹的心思都一樣。

攥著韁繩，擰眉，他想起了顧穗兒，還有肚子里那乎乎踢騰的小胎兒。

寂寥的心底泛起一溫暖。

顧穗兒心里是牽掛著蕭珩的，本來本睡不著的。

不過安嬤嬤說為了小蝌蚪好，得好好歇息，想想也是。

知道自己今天了驚嚇，小蝌蚪也了驚嚇，得好好休息讓小蝌蚪恢復過來。

所以閉著眼睛，努力讓自己睡去了。

可是即使睡著了，夢里也依然不安穩。

在夢里，坐在窗子邊，窗臺上擺著之前蕭珩給自己的白玉瓶，里面著兩株桂花兒。

擺弄著那兩株桂花兒，心里惦記著蕭珩，怕他因為白天的事什麼牽連。

抬頭看時，只見外面天沉沉的，刮著風，庭院的竹子都隨之劇烈擺。

心里有些怕，想著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蕭珩還不回來，為什麼安嬤嬤也不見了，還有丫鬟們，都去了哪里?

有一瞬間幾乎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顧家莊，可是低頭看時，肚子尖尖的，好大。

這顯然不是在顧家莊時候。

這時候，肚子里的小蝌蚪了起來，他也不知道做什麼，竟然在肚子里翻江倒海的踢騰，用圓滾滾的小屁拱的肚皮，肚皮上一邊高一邊低，像水中的波紋一樣。

“小蝌蚪……你怎麼了?”低聲喃喃地這麼道。

剛說出這話，突然間一片亮讓的眼睛幾乎睜不開。

驚訝地抬起頭，只見一太正從天上落下，緩緩地飛的窗。

瞪大眼睛注視著這一切，想著太怎麼會落下來呢。

那太落到了肚皮上，慢慢地將肚皮籠罩住，然后仿佛融其中一般，慢慢消失了。

當那太融后，里便散發出陣陣的暖意，那暖意就好像冬日里的太，讓人懶洋洋的舒服，覺得愜意極了，恨不得蜷起手指頭輕輕打一個滾兒。

“唔……”慢慢地醒來，聽到自己發出舒服的囈語，聲音細碎。

是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夢。

朦朧中醒來，覺到榻前站著一個人。

詫異地睜大眼睛，看到了蕭珩。

他站在榻前，安靜地注視著自己。

正睡著，突然出現了一個男人，尋常人應該害怕的，不過顧穗兒并沒有。

盼著蕭珩沒事，便心無旁念，固執地希蕭珩平安，希蕭珩沒事。

這個念頭是如此地單純，以至于如今蕭珩站在了面前，哪怕怎麼匪夷所思和突然，也覺得真好。

“三爺……”低喚了一聲。

他著，沒吭聲。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說著這話，就要費力地撐著子起來。

肚子大了，起很艱難。

蕭珩一步上前，按住了的肩膀，不讓起來，啞聲道：“你躺著，別。”

他也是從外面進來沒多久，沙啞的聲音里還帶著秋夜的幽涼。

顧穗兒便不起來了，躺在那里，定定地凝視著這個男人，什麼都沒有問。

蕭珩低頭著這人，一頭墨發散落在榻上，人，可以讓男人想起所有曾經讀過的纏綿悱惻的詩句。

躺著的，那張小臉白白凈凈的，漉漉的眼睛睜得很大，認真地凝視著他，好像他就是的天，的地，的一切。

他不免想起了那一夜，當被他抱在懷里時，那失措的模樣，也是像如今這般，睜著烏黑潤的眼睛。

他還記起了的子，小稚，潔白如雪，糯到不可思議。

也許是他看得太用力也看得太直接，他心里的想法暴在眼睛里毫無掩飾，以至于顧穗兒了，了腦袋，把臉別過去了。

那的模樣……

蕭珩心底的引線被點燃，他，上榻，進了被窩，將環住。

在靠上他的后，輕輕哆嗦了下。

他抱住，將臉悶在肩膀上，嗅著子特有的馨香，啞聲道：“別怕，我就抱抱。”

顧穗兒開始時候確實有些驚怕的，就算自己早已經努力去忘記那一晚，可是有記憶的，在這一瞬間，害怕起來。

不過當他說話的時候，突然到了一種曠世的寂寥和無奈。這就如同夜晚里走在空曠的山路上，那天那山，周圍的一切都那麼壯麗神，只有自己是渺小的，小到無家可歸，小到隨時都可能被吞沒。

甚至覺得，這個悶在肩膀上的男人不是什麼高貴的睿定侯府公子，而是和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