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凡人與城隍廟

雲都城隍廟，煙氣繚繞。

宋遊走到這裏時，天已經黑了，天地間只有很微弱的，霞做了背景，建築廓變得清晰，依稀能辨得出這裏是一座新修的廟宇。

傍晚時候還有人來上過香，到現在還沒燒完，在黑夜中亮著猩紅的點，不知是來祈求平安福氣、還是被妖魔邪祟困擾來求城隍幫助的。

這時山上一個人也沒有，唯有道人帶著兒，還有一名帶路人，沿著石階往上走。

道人在門口停下了腳步。

照例抬頭看去，藉著微仔細辨認。

頭頂寫的正是「城隍廟」三個字。

兩旁依舊有著門聯。

右邊寫的是：

進來心頭，不妨悔過遷善；

左邊寫的是：

出去行行好事，何用點燭燒香？

「……」

道人微微一笑，踏進了廟門。

縱使這裏是城隍廟，可大晚上的，名王小滿的年輕人也不願獨自一人待在外面，便跟在道人後踏進去。

「呼……」

只見廟中原先明明昏暗一片，唯有一盞還不足豆大的長明燈點著，堪堪照亮神臺一角，可自己剛一走進去，就覺裏頭神大盛，像是那盞長明燈一下子炸開了一團不灼人的火一樣，雖不灼人，卻刺眼睛，伴隨著朦朧煙氣，使得人的眼前一花。

等到視線恢復，帶路人發現，自己所站之已經完全不是自己記憶中的城隍廟模樣了。

雲都新修的城隍廟算不得小，供著一位城隍和兩名武顯得十分空，外面還有當地社神的小廟，不過廟宇再大也不過只有一間宮殿，充其量是一間大一點的房間，加上神臺神像等雜七雜八的東西后，也沒有多空餘了。然而眼前的地方卻分明是一個署的大堂，唯有理公文案卷之類的桌案椅子，神臺神像全都消失無蹤。

像是雲都城的衙門。

同時剛才還昏昏暗暗的廟宇，如今已點起了明亮的燈火。

只是燈火似乎過於明亮了，亮得有些晃眼睛，又似乎這燈火本就不同尋常，本就是花的，帶路人怎麼看也看不清楚。

燈看不清楚，燈映照下的人也看不清楚，一切都變得模模糊糊，像是隔了一層湖水看人，水波還在不斷晃，看得人有些頭暈。

反倒是聲音聽來只是有些迴音，勉強還能夠辨認。

有一道灰白的晃的人影站在自己前邊，旁還有一個矮一些的人影，也是在「水波」中不斷晃，大概便是自己帶過來的那兩位了，可前邊卻還有兩道人影，一前一後，看步態像是正快速走來，竟微微躬行禮。

「小神雲都城隍邱正真，不知先生到來，有失遠迎。」

「卑職谷司，見過先生。」

帶路人聽著頓時一驚。

「邱正真……」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說城隍老爺的名字。

城隍老爺這等人，不僅管轄雲都妖鬼間之事，還貴為神靈，怎是他平常可以聽得到名號的？

另一位聽起來似乎是廟中的神。

可此時兩位神靈卻異常恭敬。

隨即又聽前邊傳來道人的聲音：

「宋游，有禮了。」

「早有聽聞先生功績。」

「城隍不必多禮，在下也只是今日剛到雲都，剛好遇上一位妖怪，抓了它來，念及它還沒有傷過人命，且修行不易，不好自己理，便帶過來給邱城隍，請城隍依律理。」

旁邊更小的那道人影便一陣晃，似乎是從褡褳里掏出了那隻耗子。

帶路人又聽見了耗子的聲音。

「吱吱……」

「饒命！饒命！」

「敢問先生，可是鴨坊前些天來的那隻鼠妖？」

「正是。」

「谷將軍剛剛忙完手頭上的事，養好了傷，小神正請他去鴨坊將這東西捉來呢，沒想到勞煩先生大駕，真是慚愧。」

「本就是舉手之勞，要是城隍真當先把它捉了去，我們還得了一段緣分。」

「都是小神事不力……」

「城隍初來乍到，香火沒有吸足，腳跟還沒站穩，便能讓雲都城中的妖鬼怪事了大半，已經能算是功績了。」

前方對談的聲音仍舊傳來。

雲都城隍對這耗子也有些了解，又聽道人給他說了一些這耗子的所作所為，便請神將之拿下，說這耗子只是僥倖，在牆中梁后聽人說了一些神仙鬼話，信以為真，其實不懂修行，念它不易，要試著將它勸上正道，將功折罪，若是不行，就鎮於城隍廟下。

期間還說到自己。

雲都城隍這麼了不得的神仙，居然也客客氣氣的向那道人詢問自己是誰。

道人則說只是帶路的凡人。

在這個過程中，雙方的態度卻與帶路人此前想的完全不一樣。

不過此前也沒想到會親眼見到城隍。

以前他也見過道士、民間先生、巫師或神婆請神，與神流之時，不是請神附在自己上，便是藉由一個木頭人、草人或是紙人，又或者是香灰銅錢之類的別的介，得到一些啟示，哪有真的把神過來顯的？

就算今日道人說要將這耗子給城隍發落，他也只以為是將之帶到城隍廟，了不起燒一炷香什麼的，哪曾想到，直接到了城隍的署。

連帶著他這凡人也沾了，聽著道人與神靈對談。

只是二人的影依舊模糊晃，看不清楚。

帶路人消息靈通，廝混於雲都市井，常聽這些故事，猜測這大概就是別人常說的，自己八字不夠，不配看神，所以即使沾了高人的，僥倖進了傳說中城隍老爺的署，也不能看清神靈的真容。

只是不知會不會有別的福氣好，或者是折壽了福氣什麼的？

「現在雲都妖魔邪祟可多？」

「多虧谷將軍與方將軍，城中作的妖魔邪祟倒是除得差不多了，就算是沒有除掉的，也想辦法驅逐出城了，只是城外……卻太大了，妖魔邪也比小神原本想的要多很多，不都有些道行，兩位將軍還未吸足香火，出城之後神力又有衰減，即使兩人協力，也很難祛除。」

「城隍不必自責，這也正常。」道人笑著說道，「我家兩個兒，一個三花娘娘，一個燕仙後人，都有除妖的本領，正出城除妖，便請城隍將城外那些格外兇惡的妖怪整理出來，列個名錄，寫好位置，從明天開始，我們便請這位王小哥帶我們過去，一一除掉。對雲都百姓，個中功績都可算在城隍廟頭上，好助城隍吸聚香火，早日站穩腳跟，造福於民。」

「多謝先生……」

帶路人聽到這裏，這才知曉，原來是這麼與自己有關。

覺有目投到了自己上，又聽雲都城隍嘆自己福緣深厚，隨即二人又聊了幾句，這才互相躬，似是在行禮道別。

帶路人仍舊看不清楚。

甚至覺有些頭暈。

整個過程像是在做夢。

只看前方那模糊的城隍仍舊站在原地，道人則已轉，五還是看不清，帶路人也約知道，該是自己離去的時候了。可當他也轉過，準備跟著道人往外面走，走出這間署，或是預想中可能有別的什麼覺，比如道人會拉自己一把之類的，但卻什麼也沒有，甚至自己都沒有走出這間署的門，就見背後一暗，邊也一暗，像是誰吹滅了屋中的燈一樣，整間屋子就黑暗了下來。

變得黑暗，也好似變得清晰。

等到眼睛適應了微，這才發現，自己就站在城隍廟中，面前是門檻，後是神臺、神像還有堪堪照亮神臺一角的長明燈。

城隍塑像坐在正中間，旁邊兩名武神像，在豆火映照下，姿模樣半半現，像是居於夜空俯瞰地下的神靈。

「走吧……」

邊傳來道人的聲音。

道人的容貌也變得清晰。

「先生……」

「足下是凡人，既無修為，也無道行，本不可以隨便進城隍署，進去之後，自然什麼也看不清楚，這是正常的。」

「啊……」

帶路人不知該說什麼。

只邁著腳，隨著道人出廟宇，被外面夜風一吹，一陣機靈，聞著不知前後來的線香味道，四周皆是昏暗且清晰的世界，對比之下，方才自己見到的那片明亮且模糊的署更像是一場夢了。

簡直像是半夜夢剛醒。

道人拄著竹杖，則已下了山。

邊的也回頭來看他。

帶路人不敢久留，連忙跟了上去。

「足下可害怕？」

「害怕什麼？城隍爺爺？城隍爺爺是大善人，死後才當的城隍，是要保佑我們的，小人怎麼會怕？」

「是獨自一人歸家。」

「獨自一人……」

帶路人扭著頭，左右看了看。

城中已然徹底黑了下來，微之下，每條街巷倒是都看得見，又都看不清，看不到頭，和白天不太一樣，這時的它們像是沒有底的黑。

「小人跑快一點就是！」

「你倒不逞能。」

「不敢……」

帶路人咽著口水，跟隨道人。

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黑暗中的城隍廟，心裏有種覺——

若是多年之後，自己將今夜的事講給子孫後代或是別人家的小娃娃聽，定會描述得無比真實，那些小娃娃聽來，定會覺得無比奇妙。

眼前這位道人，則是真仙人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