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是可以有自己的親衛的，沒有巨大變故，太子順利登基后，這些親衛大多都是宮中統領，甚至必要的時候，了軍營領軍打仗功名就也不是不可能。

太子親衛，自然是太子親自挑選組建。

顧言晟找時歡聊過,表達了自己想帶小八離開的心思，時歡覺得好的，但自己到底不是小八的主人，小八也不是時家簽了契約的下人，自己做不得這個主，到底是要他自己同意才好。

時歡也不知道顧言晟是什麼時候找小八聊的,只是這兩日明顯發現已經開始“學會”正常走路的小八，又一次回到了樹上,人也開始“深居簡出”,除了一日三餐之外，幾乎看不到他出現在人前。

明明……之前不是這樣的。

是以，時歡才猜測應該是顧言晟同小八說了什麼，而顯然，對方并不接那樣的建議。

“我……”他張了張，想了很多，卻不知道如何表達。他甚至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地，深思慮了。

時歡朝他輕輕頷首，像是鼓勵似的，等他繼續說下去。

他又張了張，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我……留下。”

沒有人知道，東躲西藏的這些年，自己到底經歷了一些什麼，便是讓自己說，也是說不清楚道不明白的。苦？卻又不單單是苦，更像是某種折磨。

于每一場夢境中醒來,都覺得絕。

清晨的太落在臉上，醒來先慨一聲又一次劫后余生，然后開始擔心吃食、擔心天氣、擔心野、擔心下一個夜晚漫漫難熬。

這樣的日子，漫長到完全看不到希，看不到結束的那一天……他怯弱、又不甘，不愿自此了結了自己命，便總想著，若是哪一日不小心被野果了腹，如此，也算是某種冥冥之中注定的結局。

便也不會有所不甘了。

正是因為如此，大小姐于自己而言，與任何都不同。

那是永世黑暗里，唯一的救贖。

待在的邊，是他重獲新生之后唯一的抉擇，若是有朝一日，還能護上一護，便是死而無憾。沒有人記得自己的名字，又有什麼關系，左右……一直記得自己小八，就可以了。

若是自己跟著太子殿下去了,最終再如何飛黃騰達，可若是忘了彼時跟在邊的小八……那，那……怎麼辦？

他是這樣想的。

是以太子同自己提起此事的時候，想都沒想就拒絕了，甚至約有一些自己也說不上來的不大愉悅，是以這幾日他不愿見任何人，就怕有人對他重提此事，于是悄悄地躲了起來。

偏偏，他能躲著任何人，躲不開大小姐。

他的心思明明白白擱在臉上，時歡看著，輕輕搖了搖頭，“小八。去吧。”

他豁然抬頭，坐姿還是規規矩矩的，只是擱在膝蓋上的雙手地攥了拳頭，眼底委屈又憤怒，“不。”

時歡沒急著勸，只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將一旁碟子里的點心推過去，端了茶杯喝了一口茶，才道，“表哥來找過我。彼時我未曾應他，只說此事還要他親自問過你要你心甘愿才好。如今，我還是這樣的態度，此事需要你心甘愿……若你當真不愿，我自不會強迫你離開。”

攥著的拳頭悄悄松開了些，指尖下意識摳著膝蓋的袍子，他沒說話。

“只是小八……我相信，彼時求師兄麾下、被林淵親授過兵法、上過戰場提過長劍馭過烈馬燃過熱的人，不該在這樣的宅后院里，為一個連名字都無足輕重的小廝，每日看著日升月沉，做著一些伺候人的活計……小八，你不該過這樣的人生。”

拳頭又了，然后松開，又攥。

他低著頭，咬著牙，沉默。

提過長劍、馭過烈馬、燃過熱的歲月已經遙遠地模糊不清了，如今想來，倒像是看旁人的記憶，那個笑容張揚的年……怎麼會是自己呢……

眼底似有緒在涌，連呼吸都，他下意識著，咬著牙，半晌，遲疑著問道，“您、您是……不管我了……嗎？”

他沒有抬頭，說完，死死咬著牙，像是等待一個最終的宣判。

若說是，縱然再不舍，自己也會走的——他會做所有大小姐想要他做的事，哪怕這件事是要求他離開。

這一點，時歡也知道。

是以在顧言晟提到這件事的時候，并沒有為小八做出任何決定，即便到如今，也只是規勸，而不是要求。

聞言，失笑搖頭，“怎會不管你？就算你去了太子府當親衛，哪怕是未來你貴極人臣，時家也永遠是你的第二個家啊，你想什麼時候回來，都可以……甚至，若是親衛做地不開心了，但凡說一聲，本小姐親自去東宮接你回來！”

像是安一個鬧脾氣的孩子，即便對方年齡比自己還大一些。

小八還是不愿意離開。他緩緩抬頭看向面前的院子……秋雨淅淅瀝瀝打在池塘里，整個天地間，什麼聲音都漸漸遠，除了這雨聲，除了大小姐的聲音，什麼都沒有。

更遙遠，卻有約約的金戈鐵馬，像是沖破雨幕，奔涌而來。

那些恍惚的、遙遠的，連其真實都快分不清的記憶，堵著讓他有些難，有點提不起、放不下的難，整個人都有些飄著落不著地的覺。

他想……他應該是不甘的。

不是不甘于給大小姐當小廝，而是不甘于不曾會過那種真正酣暢淋漓的戰斗。

拳頭倏忽間攥地的，指甲鑲進掌心，生疼。

他沉片刻，終于是點點頭，卻又道，“等、等我回來。”格外慎之又慎地，承諾著。

待我……待我酣暢淋漓地戰斗過，待我看過那些風景……然后我就回來，當你的小廝，你后的位置，才是我心之所向。

未盡的話，他沒有說出來，時歡卻懂，頷首微笑，道，“好。我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