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顧言晟難得地嚴肅，聲音沉墜，“所以，丫頭。你要永遠記得，任何時候，你要考慮的首要問題，永遠都是……如何讓自己活著。”

“只有你活著，們才能活著。”

清醒，理智，卻又殘忍至極。

熏香裊裊里，是上等的淡雅梅花的香味，于漫漫雪天里分外合時宜。顧殿下微微垂著一雙無時無刻不帶笑意的桃花眼，致的臉部線條驀地就多了幾分凌厲。

那個看起來永遠極盡樂的殿下，此刻出來的表是外人從未得見的認真模樣。

“丫頭。”他喚，卻仍低著頭，看自己保養得宜的雙手，“我們這樣的人……看似呼風喚雨、榮耀無雙、風無限，可是呀……最是護不住邊人。”

他出自己沒有毫瑕疵的手，輕輕了時歡的頭，聲音又輕又，“很多時候，為了護住更多的人，你不得不舍棄某個人……你當習慣。”

“所以，永遠不要跟自己親近的人置氣。”因為，那些置氣的時刻，會為未來某個無法挽回的悲劇之后，永不結痂的傷口。

他希，這丫頭永遠不需要懂，可他卻又于那迷霧籠罩之后的未來里，依稀可見并不平坦的路途。

“好。”半晌，時歡低頭，應道。在顧言晟的眼里，看到了太多的東西……那些東西，令旁觀者的自己，都到窒息。

終究不忍將這些事攤開了擱在時歡的面前，顧言晟了小丫頭的腦袋，笑，“現在還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這鬼天氣，到鎮子上怕是還要走上很久，若是困了，就睡會兒。”

“嗯。”時歡將毯子往上拉了拉，“到了我。”

“好。”

……

到鎮子的時候，已然夜。

整個鎮子靜謐得很，家家戶戶已經歇下了，數幾家窗戶里還有些程暖的。鎮子不大，統共幾條小弄堂，街上唯一一家客棧，掛著紅的燈籠，在皚皚白雪銀裝素裹的世界里，格外應景。

門已經關了。

敲了門很久，門出一只格外蒼老的手，瘦骨嶙峋的，皮皺掛在手上，手背上都是深的斑，含煙悄悄往片羽后躲了躲，片羽握住了的手，無聲搖了搖頭。

然后門才探出一個同樣蒼老瘦削的腦袋，腦袋上灰白的發稀松地寥寥無幾了。

他似乎很見到這麼多人，環顧了一圈，才有些忐忑地問道，“你……你們作甚？”發音里，帶著有些別扭的口音。

他真的已經太老了，著門似乎有些站不住，抬眼看來的時候看得到那眼珠子都是渾濁的。一洗地發白的薄棉襖，空地看起來有些大，在這樣的冬夜里，讓老者看起來有些飄搖的脆弱。

林叔上前一步，端著格外親和的笑容，“老人家，我們路過，想住宿一晚。您……看，可還有空房？”

“有、有的。”老者似乎還有些不放心，眼睛在幾人上來回看了好幾遍，“就、就舊的了。吃的也沒了，要到明早。”

“好的，沒事。”看得出來，老者有些張，林叔愈發笑呵呵地，一口一個“您”的，客氣極了，“您安排幾個房間，然后準備些洗漱的熱水就好。”

“就……就房間沒什麼問題。熱水的話要等。”老者還有些局促，站在那里不停地手，“我、小的去找人……”說著，急匆匆地邁著有些蹣跚的小步往里頭去。

顧言晟，站在門檻里，黑了臉。

要他住在這樣一個整個大堂只點了一小盞蠟燭、熱水都還要現燒的客棧里，他寧可去睡自己溫舒適的馬車。可他……不敢。

他敢當著滿朝文武百的面要求在朝堂之上擺一張楠木大椅子，卻不敢在這樣落魄到晚膳都沒有的客棧里當著太傅的面嫌棄“非人”的住宿環境。

記憶里，外祖父打過他很多回，當眾、私下，都有。但大多數時候打得并不重，唯一打得傷筋骨的一回，就是他被路過的魚販濺了一帶著魚腥味的水，他一怒之下將人的車推翻了，正巧被路過的外祖父瞧了個清楚明白。

那一次，外祖父打地極狠，打完還讓跪著。誰求都沒用，連小丫頭都跪著求了，也沒讓外祖父松一點口。

即使這麼多年過去了，那些話，猶言在耳。

“顧言晟，你沒有帝王心，只想倚著祖宗蔭蔽做個閑散王爺，這些老頭子我都沒有意見。你致、你矜貴，你一應吃穿用度皆是用珍品，老頭子我也不會說你半句。皇室的尊貴，你地起。”

“但是，我絕對不會允許我時家走出去的子孫，是個恃才傲、目中無人、高傲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

太傅的意思，你可以尊貴，你可以驕傲，你為一國皇子，自有你驕傲的道理。即便這一生并無作為，悠哉庸碌也沒問題，那是你祖宗為你積的福，祖宗不會怪你。

但……若你因此不可一世地以為除你之外萬民皆輕賤，就該打死算完，免得讓你祖宗覺得自己辛辛苦苦為你積福不值得！

就那一頓打之后，顧言晟在太傅面前，收了一的刺。哪怕面對這種于他自己來說寧可睡馬車的“非人”的居住環境，他也老老實實地住了。

客棧不大，卻也沒什麼住客，房間基本都空著，倒也是夠住的。

含煙轉了一圈這屋子，自然是沒有套間的，床鋪也只有一張，翻了翻柜子，“被褥倒是有，小姐的被褥在馬車上，奴婢去抱來，奴婢和片羽就打地鋪，也是冷不著的。將就湊合一晚，足夠了。”

一邊說著，一邊出了門。

正端了熱水進來的片羽一下子就有些無所適從——從那之后，還沒有和時歡兩個人單獨待過。素來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件事，主子又聰敏，本不可能被糊弄過去。

連顧公子都糊弄不了的人，自己……更不可能。

片羽擱下熱水，正想著要不要出去吹吹冷風避避風頭，等著含煙一塊兒進來，就聽始終坐在銅鏡前的時歡開口，“片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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