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公子也在邊上提醒道，“若是記得沒錯，離開帝都之前有一回謝夫人來長公主府同母親說話，穿的就是這個……”

謝小公子不信，“你怎麼知道？你還會注意一個兒子都像本小爺一樣大的夫人穿什麼的裳？”

顧公子點點頭，“嗯。因為令堂那次正在繪聲繪地描述你是如何被謝老爺子追著打的場面，是以印象才比較深刻……”

……謝小公子安安靜靜地閉了——他就知道，顧辭這張，從來不會說好話。

不過這事也怪不得謝小公子，他的裳多到連自己都不清楚，怎麼可能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紅服，更不會知道這種石榴紅的衫是不是只出自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子。

而他買的同樣占據了很大地方的調味料，在當天晚上就派上了用場——謝小公子找了條河邊宿著了，然后，挽起袖子、挽起，腰際扎了袍子，下河……魚。

顯然，謝小爺在抓兔子方面是能手，但下河魚……水平實在不咋的。半個時辰后，渾漉漉像是從水里撈上來似的，一邊往岸邊走一邊甩袖子，甩了林淵一臉的水。

林淵嘆了口氣，認命地站起來，為謝小公子的心來而負責，去抓魚。

謝絳甩了一路，到了顧辭邊上卻老老實實收了手。時歡坐在一旁石墩上，遞了帕子過去，被顧辭半道截了，“他這樣的，要帕子作甚，一塊帕子也無濟于事……”說著，將帕子疊好，塞自己袖子里了……

一旁太傅看著，恨不得站起來踹他幾腳——太傅是真的第一次發現自己這個學生如此的……不要臉！他指了指顧辭，和林叔咬耳朵，“你瞅瞅、你瞅瞅，這廝以前怎麼沒發現，這般不要臉？”

“以前……也是有的……”林叔記很好，猶豫了一下，在太傅狐疑的眼神里，慢條斯理地解釋道，“之前有位公子上門來找大小姐，顧公子用自己的簪子借給了大小姐挽發……”

這事兒彼時只是覺得這倆孩子關系倒是不錯，如今才明白，這是顧公子……宣布主權呢。這心思……林叔搖頭，失笑，卻也覺得寬，這是對自家小姐重視呢。

這心思……林叔覺得寬，謝絳卻覺得，險惡！不就是不想給自己嘛，險惡！

說話間，林淵已經拎著兩條魚上來了，初冬季的魚，還算，開膛破肚、理臟，生火上架，林江和林淵一手辦，格外地練。

謝小公子就負責偶爾撒撒調味料，順便在林淵的指導下，給魚翻個。

至于致尊貴的顧殿下，他是不會吃這些個荒野地里燒出來的完全沒有的東西的，他的隨丫鬟小廝早就練就了一在任何地方都能“變”出一桌膳珍饈的本事。

天上飛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一個不落。

還有骨酒杯中，是清冽醇香的酒。

一邊是格外樸實無華的野外烤魚烤山，氣味里都是煙火氣里的食香，另一邊，是致好看擺盤都講究的宮廷菜式。本來打定了主意要“驗民間疾苦”的謝絳，瞬間倒戈，期期艾艾地蹭到了顧殿下陣營里去了。

時歡支著下頜看林淵烤魚烤山，饒有興致地偏頭問顧辭，“你們帶軍打仗，還需要林副將自己烤野味吃麼？”濃香四溢的，即便時歡不懂，卻也看得出來這兩位烤野味的水平的確是一流的。

自然是不需要的，不過就是常年奔波練就的。

顧辭卻不愿說，只道，“是呀，軍營里吃得清苦，有時候忍不住了，就去弄點來，林淵還好，子沉穩，林江跳，半夜出去打牙祭的也有。被我撞見了幾次，以后總還記得給我帶一些……”

說起那些事，卻仿若隔世般遙遠。

像是上輩子的事，又像是……另一個人的事，他們擁有同樣的名姓，卻是截然不同的命運。一個，鮮怒馬，數十萬大軍前意氣風發揮斥方遒，一個，輕裘緩帶，低眉斂笑間于人心棋局上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顧辭接過烤好的魚，取了從顧殿下那拿來的碟子，將整條魚仔仔細細剔了骨，一片片魚擱在那碟子里，遞給時歡，“嘗嘗。林淵的手藝。”

遠對著膳珍饈大快朵頤的謝小爺含著滿的食還能空回頭說個囫圇話，“那是小爺我的手藝！調料！重在調料！調料是我灑的！”

這模樣，看得顧殿下直皺眉，悄悄拉著他的楠木大椅子后退了一步——若非太傅在場，他一定會把這麼放的謝小公子丟到那條河里去洗洗干凈。

“歡歡。”顧言晟朝著另一邊喊道，“有你喜歡的水晶蝦仁，來嘗嘗。”

聞言，顧辭將準備起的時歡按下，從手中接過碟子，走到顧言晟邊上，將半碟子水晶蝦仁撥到時歡的碟子里，還不忘對著顧言晟點頭，“謝過殿下了。”

顧言晟：……現在已經霸占地這麼明目張膽了麼？

太傅：……這小子從下了馬車之后就將小丫頭護地嚴嚴實實的，簡直不能看！偏生那丫頭對顧辭又帶著幾分說不清的縱容來，倒也并不是心意已屬的樣子，但確確實實又是不同的。

老爺子看得明白，雖總有些氣不過這個臭小子一聲不響地就拐自己孫的行徑，但看顧辭這般折了一風骨將一個小丫頭放在心上的樣子卻也知道顧辭那晚上說的話興許沒有半點夸張——此生……初見，已決定非不娶。

時歡上的披風是顧辭披的，那魚是他剔的骨頭，連水都是他端到手里的，一路上，含煙和片羽兩個丫鬟幾乎完全沒有用武之地。偏偏那倆丫鬟沒有半點不適應的樣子……想必，之前在自己不曾看見的地方，這小子就是這樣接手了所有照顧的瑣事。

以至于……讓那主仆三人已經習慣自然了。

照顧的人照顧地自然，被照顧地人也自然，連被搶了活的人，也格外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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