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羽回到時家的時候,時歡睡了也沒多久。
心里頭有事,怎麼睡也不踏實,迷迷糊糊地似睡似醒。
清晨下了點細雨,并不大,還不夠將服淋的地步,只夠打一層頭發兒,臉上染了水汽漉漉地冷。
含煙已經起了,見片羽帶著一風塵仆仆的憊倦回來,趕找了干的布巾給,“可得好好。還帶著傷呢,若是再染了風寒,可如何是好。”
就站在廊下,聲音地很低。
片羽看向關著的門,“主子睡著?”
“嗯。才睡下沒多久。在里頭翻來覆去的,一會兒又起在窗口站了許久,我……看著怪難的。”含煙推推片羽,“走吧。讓小姐再睡會兒,什麼話等會再說。你先去吃些東西,飯菜一直熱著呢……再好好沐浴去去乏……”
“嗯。謝謝。”
“你同我謝什麼?這般生疏……”
兩人聲音漸遠,屋子里原本閉著眼似乎睡著的姑娘,緩緩睜開了眼。睡得不穩,許靜便醒了。醒了以后卻也沒起,片羽這一宿定是沒怎麼合眼,讓借此機會休息休息也是好的。
時歡算著時辰,估著片羽應該用完了膳,沐浴完休息了一會兒,才起喚含煙。
含煙一直守在外頭,時歡聲音剛落,門已經開了。進來的丫頭言笑晏晏,“小姐,您醒了。時辰還早呢,今兒個一早下了雨,您可以多睡一會兒。”
時歡點點頭,并不破這小丫頭變著法地想要自己再休息一會兒的心思。昨夜睡得不好,這丫頭在外頭也不安心,自是看在眼里。
時歡接過洗臉巾,熱水的溫度恰到好,將臉埋在里頭,深呼吸……半晌才抬頭問道,“片羽回來了麼?”
“回來了呢。一早就回來了。”含煙說話間依舊笑嘻嘻的,“說顧公子已經醒了,想來沒什麼問題了才回來的。這會兒已經用了膳,休息了一會兒了,小姐要見?”
笑著的表,一整句話說下來也未見半分變化,眼底卻沒有,平日里的神氣活現都沒了。那表倒像是嵌在臉上了似的。
強歡笑,莫過于此。
時歡嘆了口氣,站起走到梳妝銅鏡前坐了,才側看含煙,心底沉甸甸的東西輕輕擱下,“無妨,由著休息吧。不是說師兄醒了麼,醒了就好了。”
這話說地自己都不信。
片羽說是毒,可自己對毒涉獵不深,所知也不過是調香涉及到的一些淺顯的毒罷了,那種在沉疴四載而清除不了的毒,……怕是幫不上什麼忙的。
時歡昨日的消沉與低落便是如此的無力。
年時貪玩,學習都是挑著自己興趣的學,其他的能溜課就溜課,總覺得那些刀劍影距離自己過于遙遠,即便未來位居東宮正妃,也不過是宅爭斗無聲硝煙而已……
……有些后悔。
“祖父說地對,還是早些回帝都吧。這兩日你辛苦一些,將咱們院子里收拾收拾,要帶走的都整理好,留守這的下人們也都打點好。年節打賞的再加一些,就先賞了吧。”時歡吩咐道,“幸好之前就已經走了一部分了,應該沒多了。”
帝都時府里,有一個皇室都不及的藏書閣。
“好。奴婢待會兒就去。主子早膳用什麼?廚娘從菜市口買了新鮮的牛,要來一些麼?配上你喜歡的核桃,最是味了。”其實,是含煙自己一早跑去買了吩咐廚娘做的,想著給主子換換胃口,心也指不定好一些。
“好。”
正說著,院中傳來哭聲,聲音不高,明顯是哭來著,生怕別人聽見似的。
含煙和時歡對視一眼,走出去一看,是清音。問及才知,片羽歇息前給清音一罐藥膏,說是麻煩清音給時錦繡送去。誰知,時錦繡直接一掌打了過去,說時歡院子里的人都是黃鼠狼給拜年,不安好心,鬼知道這藥膏有沒有問題之類的……
清音自是要辯解幾句,誰知又是一掌。
此刻,哭哭啼啼的小丫頭,兩邊臉都紅腫的厲害,半邊臉還有明顯的痕,一看就是指甲撓出來的。
這丫頭平素話,做事認真,即便說自己辯解幾句,也一定是替時歡和片羽辯解,半點不會替自己辯解。
時歡的臉,沉了,抬頭,攏了攏襟,“走吧,隨本小姐去瞧瞧……這位,庶妹。”
極自稱本小姐,也從未稱呼過時錦繡“庶妹”,平日里總直呼其名,最多一聲三姑娘。含煙卻從此刻這個看起來更加親切的稱呼里,嗅到了冰冷沉郁的氣息。
小姐心本就不好,今次……真的惱了。三姑娘……這次怕是真的要完蛋。
含煙撐了油紙傘趕跟上,還不忘回頭悄悄叮囑清音,“等片羽起了,自己問拿藥抹,不要去找郎中,郎中醫忒不好了!”
別院里的郎中,自然也是有些醫的郎中,至看看這些小小病小傷還是沒問題的,只是有片羽一對比,實在有些不夠看。
清音訥訥地點頭,心中卻有些七上八下的……片羽,連三小姐的傷都不愿看,真的會幫們這些小丫頭看這樣的小傷麼……?
何況,為人奴婢的,挨打是常事,說難聽些,就是賤命一條,外頭醫館的郎中們一聽是給丫鬟看病,都會覺得自降價……
……
才進院門,就聽到屋子里乒乒乓乓的砸東西聲音傳出來,間或夾雜著一兩聲嘶聲力竭卻語焉不詳的辱罵聲,和哭哭啼啼的討饒聲。
院中打掃的小丫頭著掃帚,長了脖子朝里張著,一邊和旁另一個小伙伴低聲竊語。
時歡站在院門外,咳了咳,沒有進去。
那倆小丫頭驚地丟了掃把匆匆過來行禮,時歡點點頭,并沒有讓人起,只對著其中一人沉聲吩咐,“去。讓你們小姐……出來。”聲音,冰寒,微微仰著的下頜,是高傲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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