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歡帶著含煙一離開，老爺子表便瞬間沉了許多，重重嘆了口氣，“這丫頭，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有些心思就喜歡埋在心里。明明還是個孩子，偏偏想藏起來的東西，旁人窺不得半分。”

“總顯得……過于老了些。”

顧言晟一邊吩咐下人將碗筷撤下，一邊回頭寬，“其實……大家族里的姑娘，還是老些的好，保護得了自己。何況……還是時家的姑娘。太過青單純，反倒讓人擔心。咱們總不能一天十二個時辰地保護著……”

理，的確是這麼個理。

也是因此，太傅這些年真的是傾囊相授，該教的、不該教的，統統教給了這個心尖上的孫。看著愈發出、、穩重，一邊欣著，一邊又心疼著。

時家的姑娘，用金尊玉貴來形容半點不為過，可小小的年紀里，卻早已學會了謹言慎行，天真不復。

“顧小子到底如何了？”太傅收了心思，回到眼前的問題上，“這丫頭為了瞞著我，還是施了胭脂過來的，還換了裳……卻忘了，自己這般反常，老頭子我才更擔心。”

朝夕相許多年，怎麼可能不了解對方的子習慣。如此反常，事必有妖。若是平時，時歡定也知道，可今天卻沒有任何多余的心思了。

顧言晟搖了搖頭，“我沒進去。”

“我份在那，若是進去，指不定又是各種請安來請安去的，忙沒幫上，反倒給人添麻煩了。所以我只是派了個小廝，說您今日準備了晚膳問問可要回府……不過，小丫頭說是平穩了，只是還未醒。片羽是他的人，醫很高，放心吧。”平日里驕矜華貴的殿下爺，此刻對著老太傅，恭敬又謙虛。

太傅點點頭，沒說話。

他孫子輩不，但最讓人放心的兩個，恰恰最不讓人放心。這兩個……偏偏還最像。大事上從不讓人心一星半點，小事上卻也總苛待了自己。

只是，這兩個孩子主意多，自己說再多也無用，最后還是嘆了口氣，言盡于此，“罷了……你也回去吧。早些休息。這兩日多多留意著傅家，若是他們缺什麼，咱們盡量幫忙，不必刻意避嫌。”

“是。您好好休息。”顧言晟起，笑容得、謙和，近乎于完。

可這樣的完，才愈發讓人覺得無力。太傅擺擺手，沒說話，目送著顧言晟離開。

……

顧辭是第二日清晨時分醒的，彼時天還未亮，灰蒙蒙的，線不是很好，整個人醒來還帶著些不知何地的迷糊，神還有些萎靡不振。

一轉頭，先是看到片羽。遂啞了聲音問道，“我……病發了？”聲音嘶啞難聽，像是生了銹的木頭鋸子鋸木頭的撕拉。

片羽點點頭，沒說話，手已經搭上了他的脈搏。指尖微涼，顧辭的手腕卻在被褥里捂得熱烘烘的，此刻驟然及那指尖，輕輕一，渾渾噩噩的腦子里，一弦輕輕搭上。

“……”顧辭遲疑著說了一個字，又遲疑著沒說完。片羽卻已經心領神會，又點了點頭，格外平靜又淡定，“來過了。林江去找的我，不可能不知道。知道了，自然就一定會來。”

是啊，既不想來。卻又害怕不來。可一想到來了，卻也高興不起來，忐忑極了。

顧辭偏頭看著自己的手腕，眉眼斂著，深的被褥下，他的臉愈發蒼白如紙，許是開口說了會兒話，他的聲音恢復了一些，只是有些異樣的暗啞，“那……嚇到了吧？”

“嚇沒嚇到我不知道。”片羽一邊留心著手中的脈搏，一邊有些冷淡地說著，“但……這是我去了時家之后，第一回看到那麼脆弱的樣子。就蹲在那個門口，抱著自己的膝蓋……那個時候……我想哭。”

“就覺得，看著那樣的，就想起那些年的自己，就很想哭。”

片羽從未一下子說這麼多的話。

對著顧辭，格外平靜地自稱“我”，像是同僚之間的對話。顧辭也不在意，只看著片羽回自己的手，慢慢起，才問，“傷……好了麼？”

“還沒。不過不礙事。”片羽背著給他倒茶，溫熱的，不燙，轉遞給他，“喝吧，加了點藥材在里頭。你如今的子骨，麻煩的。之前太虛，腑傷未好，便不能大補。我列了些藥材，往后你茶里放一些，用量我已經代過林淵了。”

顧辭端著茶杯，抿了一口，藥味不重，幾乎嘗不出來，他才又喝了一口，道，“好。辛苦你了。”

片羽走到桌邊，刷刷地寫了張方子，“你余毒未清，心神耗損地厲害。自然更容易復發。這兩日怕是還有好一番要折騰，若是不適，立馬讓林江來時家找我……這幾日，你便臥床休息吧……左右你也是走不幾步路的。”

“好。”

“若是不愿再到驚嚇，就不要那麼勞心耗神。”片羽擱了筆，對著紙吹了吹，吹干墨跡，一手標準的簪花，很是好看。隨手擱在桌上，點了點，“方子擱這了，我先走了。”

顧辭點點頭，待得片羽出門的時候，才出聲代，“同……你知道該如何說？”

“知道。十分地說五分，九分的說一分，八分的……就說沒有……”

聲音漸漸遠去。

顧辭這才收回那只一直擱在床沿的手。他看著自己冷白的，看著自己下青的脈絡，看著自己看起來格外羸弱的手腕，半晌，手腕闔上眼瞼。

他想著這那丫頭蹲在門口，抱著自己的樣子……只覺得連呼吸都艱難。

他想過這一世給自由，讓在沒有自己的況下走完的這一生。可午夜夢回，多有不甘……甚至在聽聞即將要回帝都的況下，拖著病也要跑一趟太和郡……

就為了，比他們，更早地“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