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去休息吧。若是有什麼事，覺得不好意思我的，那就等含煙回來便可。”時歡松開了握著的手，“去吧。”

言笑晏晏的姑娘，眉眼溫潤看著你。像是深冬無月的夜里一盞橙暖的，只覺得心底都一陣陣地熨帖了。片羽低了頭，聲音約帶了些哽咽，“是……”

轉離開，走了兩步，又停下來，低聲說道，“主子……其實……昨晚真的疼的……”

片羽說完，舉步就走，腳步有些倉皇。

從不曾袒過自己的脆弱，從進影樓的那天起，就自己療傷、自己敷藥，不是第一回被罰了，今次想來時顧公子念著今日還要伺候主子，罰地不算重。即便傷在后，也早就學會了如何自己給自己上藥。

的后背從不給人任何人，的脆弱也從來只給自己。

這是第一次將脆弱的核出來，曝于日之下、主子面前，有些不習慣，便也有些……拘謹。

沒有看到，后，眉眼彎彎。

院外，有腳步聲起，不疾不徐，從容輕緩。人未到，聲音先起，“這小丫頭，倒是越來越聰明了。”

笑意淡淡，似乎很是愉悅。

顧辭。

時歡撐著石桌起相迎，他已經快幾步進來，“腳踝不好站起來作甚？好好坐著便是了。”

時歡依言坐下了，心思卻繞回方才的話題，“師兄也真是的，既然將那丫頭給了我，何苦還要罰。再者，那日也是我自己反應慢了才撞到案幾的，怪不得那丫頭。”

“你倒好，答應我答應得好好地，說不罰，轉頭就將人打那樣，我看著行都不便了，偏生還遮著掩著不給我知曉。”

小姑娘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明明方才還各種利害關系地開導片羽，此刻卻像個張牙舞爪的貓兒護著崽子似的。

顧辭很不要臉地替自己辯白，“答應你的時候……已經罰了。”

“你！”饒是時歡，都被這人不要臉的樣子驚呆了。

“好了……”顧辭笑笑，倒了杯茶塞進手里，才道，“下次不罰……我以為你今日要問我那姨娘的事……”

姨娘的事，顧辭沒指能瞞過時歡。他也早就想好了一堆的應對之策……這丫頭像張白紙，最是見不慣草菅人命，可自己卻是一個除了一張皮是白的、其他早就黑骨的人了。

怎麼辦呢？不忍心讓同自己一樣，卻也松不開手，所以只能拼命掩蓋自己上的黑，讓自己看起來一塵不染，讓自己變天下人人稱頌的如玉公子。

所以昨日的事之后他總有些提心吊膽，生怕這丫頭知道之后好不容易才有的親近瞬間就沒了。

誰知，在門口聽了那麼一番話。

那麼平和地娓娓道來，讓片羽多擔待，半點不曾幫著說自己半分的不好……彼時又覺得，興許，這個丫頭也能接那樣一個自己，一個真實的自己。

“姨娘的事？”時歡不甚在意，似乎并沒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姨娘那邊，我讓含煙去送椅了。想來，昨兒個含煙置辦的椅，比我更需要些。”

……

顧辭有些不知道說這些話的用意，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像是做了錯事的孩子，低著頭。

公子顧辭，怕是從未如此的……緒外過。

時歡失笑，顧辭怕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看起來像極了片羽那丫頭無措的樣子，像是等待宣判的囚徒。

“師兄……”喚，終究不忍他這般卸下一風骨的樣子，輕輕說道，“我沒有怪你。”

顧辭仰面看。

眼底見忐忑。

“你是為了我才對姨娘下藥的呀。”時歡笑著搖頭，“我這人……不大管是非對錯，那些事自有衙門府去管。我心比較小，只管親疏。姨娘于我，只是個陌生人，而你是我師兄……”

“若是姨娘覺得要報，嚴查，我自是不會阻撓，但也不會相助于。”

不管是非對錯，只管親疏……

那個白紙一般見不得半點不公事有著一腔熱一場俠客夢的姑娘，隔世重來卻道只管親疏……是傷地太重了麼，以至于魂魄里都帶上了磨滅不掉的印記。

說不上來是什麼覺。

喜悅是有的，有種被偏的覺，時隔多年，終于變了“親疏”關系里的“親”，這麼多年來小心翼翼步履維艱的歲月終于圓滿了。但心疼也是有的……那些夜復一夜忘不掉的夢魘，總能輕易地讓人潰不軍。

心中酸陣痛，他卻還是笑著，扯開了話題，“若是姨娘真的報了，府把我抓進去了怎麼辦？”

小小的姑娘，一清冷，歪著腦袋想了想，竟說出了一個顧辭絕對想不到的答案。

說，“嗯……我去劫獄。”

……

有些較真的表，因著骨子里的那點兒疏冷顯得格外認真。

從昨夜開始在臆間滋滋冒著泡兒的水，突然就沸騰開來，顧辭覺得自己的整個心臟都在疼，他低了聲音，像是害怕打破了此刻的氣氛，“那……時家怎麼辦？”

“時家榮耀盛極，即便我劫個獄，皇帝也是做不到將時家連拔起的。既然不能一舉拿下，那麼他自然不會株連九族……何況，一旦株連，沒了姑姑和表哥在宮里制衡貴妃、三皇子，彼時左相一家獨大，他便也牽制不住了。所以，皇帝最多治罪我一人。”

“而你，是為了我獲的牢獄之災，我去劫獄，不管不功，總是值得的。”

小姑娘分析起來頭頭是道，看來是真得認真想過的。

帶著些近乎于冰冷的理智。

卻也因此格外人。

心中鮮沸騰，像是海嘯般起了又落，落了又起……這世間，當你鋃鐺獄的時候，不是日日送飯、不是在外等候，而是理智分析后決定直接劫獄的子，這天下間，有幾人？

他顧辭，何其有幸，遇見了這麼一個傻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