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屋子里傳出太傅的震天的咆哮聲，“給我滾回去！再出來丟人現眼我打斷你的！……不想嫁你就去死！就算死了你的牌位綁上大紅綢緞送去王家！”

“若是王家不收，你就做孤魂野鬼去！”

聲音很大，即便走出老遠也聽得格外清晰。深秋夜樹上夜宿的鳥兒撲棱棱飛走了，落下一兩片褐的羽。

時歡眼角跳了跳，這老爺子……答應地好好的，轉頭就忘了……連牌位綁上大紅綢緞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實在有些……為老不尊了。

再看邊這位，當下只覺得腦袋大，“你何必同這般計較，若是不出意外，往后余生你都見不著了。”何況，按著輩分，時錦繡他一聲表哥也沒錯。

“就是因為如此，我才一定要說。”顧殿下嗤笑，說得格外有哲理，“我怕今日我不說，從今往后都以為大的二皇子殿下是個眼瞎的傻子，看不懂心里頭那點兒拙劣的小心思。”方才一口一個“本殿”格外傲的男人，半點兒架子都沒了。

時歡了然：顧言晟毒舌的病，越來越嚴重了。

……

夜幕垂籠，是個月圓夜。

時歡回到院子，沐浴完，站在院中荷花池邊，含煙站在后給頭發，著著，見自家小姐沉默不言，問道，“小姐，有心事？”

心事算不上。

只是嚨口里沉著一口濁氣，讓提不起興致來。時歡搖搖頭，偏頭問含煙，“這兩日，跟著林副將學得可還好？”

“好呢！林江武功可高了，奴婢至今為止在他手底下過不了十招，他說等回了帝都請示過青冥大師之后，再教奴婢一些厲害的招數，到時候……誰敢欺負小姐，奴婢統統打回去！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說到高興，頭發的手勁都大了不。

時歡被扯了發，卻也不在意，只笑難得的孩子氣，“你家小姐還能任人欺負了去？”

含煙接地飛快，“三姑娘啊！”

時錦繡麼？如今被了足，怕是這段時間都沒機會出現在自己面前了，等到嫁去王家，就更無相見之日。時歡注意到這丫頭的稱呼，連意見頗深的時錦繡都規規矩矩稱呼三姑娘，偏生林江，似乎一直都直呼其名。

時歡不聲，聲音都沒有半分變化，“林副將教了你這許多日，咱總要謝謝人家。回頭我幫你問問他喜歡什麼，你送一些去。”

“不用，小姐。他就是個舞刀弄槍的人，哪有那麼多講究。”

“你似乎了解他……嘶！”這回是真扯疼了。

后的小丫頭嚇得語無倫次了，“呀！對、對不起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不、不是，奴婢……”

越說越，說到最后連自己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了，急得在原地跺腳，手忙腳地都快哭出來了。

時歡看著這樣的小丫頭，于暮中，淺淺地笑。

這丫頭，上一回這般無措的模樣是什麼時候……已經不記得了。含煙這丫頭，看著活絡、跳，其實很是可靠，至在照顧自己這一件事上，十年來鮮犯錯。

而如今，一個林江，讓失了方寸。

家的小丫頭啊……長大了。

笑著對方跟自己差不多高的頭，“去歇息吧。明日早些去，我這你放寬心，有片羽呢。天天讓人林副將等你，何統。”

“片羽哪有奴婢伺候得好，那麼悶，都不會哄小姐開心。”

片羽鋪好床鋪出來，聽到含煙嘟囔著抱怨，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但也因此看起來格外實誠又耿直，“是，就你，一天到晚叭叭的，都不帶停……”

“我……”一時間竟是詞窮，含煙張了幾次，愣是沒想到說什麼來反擊，就見院門口拐進一人來，一玄，輕裘緩帶，背手而來，材頎長，顯得有些瘦削，腰間一把白折扇格外醒目。

顧辭。

含煙姑娘嚇得眼睛都瞪大了，顧公子是怎麼能夠做到在大晚上的時間進姑娘家的院子跟回自家一般坦然自若的？而且，這時家的侍衛們呢？

“不用看了，本公子進來的，他們都沒瞧見。”顧公子坦然得很，告訴迎上來借著行禮的名頭行阻攔之實的小丫頭，微微側就繞過了含煙，幾步走到時歡跟前，低了眉眼看，“有些不放心，過來看看你。”

含煙正要上前，院子外探出一人，將連拉帶拽地帶出了院子，徒留一道戛然而止的驚呼聲。

片羽悄悄退下，走之前順便暗中觀察了一下，確認四周無人。

方才還熱熱鬧鬧的院子里，一下子只剩下了兩個人。四目相對，一個溫雅和煦，一個因著有些吃驚，難得有些呆呆傻傻地可。

距離有些近，近到顧辭的影子遮住了，近到能聞到他上淡淡地酒香和藥香味，近到足夠讓人看到他眼底約的、令人心悸的愫，和被酒意熏紅的臉。

這人有一張無論何時看、無論看多次，都覺得格外得上天眷顧的臉。平日里總是帶著幾分不大健康的冷白，此刻卻染了層薄紅，像是……跌落凡塵的……妖。

迷人，又危險。

時歡下意識后退一步，卻被一只手拽住扯了回去，“小心。”

聲音低沉，落在耳畔，熱度人，因著月的欺騙，愈發聽到讓人耳子都發燙，時歡一下子就張到手足僵，一都不敢了。

僵，思緒才算跟上來，這才想起來自己站在荷花池畔，這后退一步，怕是就要退到池子里去和那僅剩的錦鯉一道游泳了。

這下，兩人站得更近了。

除了父兄，從不曾同男子這般的近距離相對過。時歡低了頭，有些不大適應這種有些越了界的親近，輕聲問道，“你喝酒了？”

他應，“嗯，一點點。”和平日似乎有些不同，多了些乖順的覺，像是順了的大型犬類，笑容帶著幾分天真。

看上去，沒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