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故事，擱在帝都任何一家茶館之中，都會被吐槽陳詞濫調。

但在相對偏僻沒有帝都繁華的太和郡來說，就不會顯得太過于陳芝麻爛谷子，何況還是對于一個從連名字都沒有的貧苦小農村出來的姑娘來說，那份青春艾的旖旎思里，便總帶了幾分飛蛾撲火的孤勇。

即便后來多多知道對方只是想要從自己這里拿銀子，卻也總覺得，至自己還有些用這樣天真的想法。

那種骨子里的自卑導致的委曲求全的本能，讓一退再退，即便那步步退讓讓日漸煎熬，連小蓮都看出來的煩躁和沉郁。

而那個同花前月下耳鬢廝磨的男人，卻一無所知。

只是，屋偏逢連夜雨，那死駱駝的最后一稻草，終于在某個稀疏平常風高月冷的夜晚不經意間，了下來。

那一年，從小鄉村里走出來的沈大郎，雖懷揣著出人頭地錦還鄉的偉大壯志，但對外面世界的本能的無知，讓他在接過紫兒爹親手給他的家書時，小心翼翼地在了舊里。

彼時，他并不知道自己會在見到那個姑娘的時候，會萌生出那麼瘋狂的想法。

紫兒爹一輩子大字不識幾個，統共那麼兩三回的家書總托人代寫，字跡回回不同，偽造一封新的家書對沈大郎來說，易如反掌。

他偽造了一封新的家書，斬斷了這姑娘的所有牽掛，讓心甘愿地將所有的銀子拿出來供自己求學、友、風風做個玉面書生。

事后，他將他的舊悉數藏了起來，就像當年站在來來往往的人里，起自己在外的腳趾一般。

連同那件舊。

用一個看起來牢靠的小鎖鎖著，鑰匙就擱在柜子里一顯眼的地方。

紫兒有次問及留之何用，他只說留著當個念想，時時告誡自己飲水思源，莫忘故鄉舊人。

紫兒很是，愈發覺得這是一個足以廝守終生的“好人”，而那些“好人的念想”自是萬萬不會去。再后來，“好人”自己都忘了這些念想，以至于之后離開也不曾帶走。

那一夜，紫兒夜半嚨火急火燎地痛，起找水喝，才發現窗戶未關。外頭，風大雨急，窗下已經積了一汪淺淺的雨水。

那個靠著窗有些舊的小箱子，也不知道在那淋了多久的雨。

有些擔心，取了鑰匙打開。

里頭寥寥幾件舊，不過一兩件打著補丁的舊，一雙破了的布鞋，還有幾支禿了的筆，一本用線了又的冊子，皆是彼時那人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僅剩的盤纏。

指尖緩緩過，姑娘心有戚戚。此時距離他們上一回爭吵過去已經很久，那些怨懟本就在思念中自我消化地差不多了，此刻再看這些東西，心底倒也多了幾分不舍來。

細細挲，指尖一頓。

取出那件有些不同的舊，展開，赫然一封……家書。

后半夜，沒有睡。

第二日就高熱不退，嚨疼地說不出話來，大病了一場。之后便是歇斯底里地爭吵和對峙。

那封舊里的家書像是一面照妖鏡，撕開了所有虛偽的表象，出里面最初的、最瘋狂的心思。

“我不想殺的……”清醒過來的沈侍郎有氣無力靠著墻壁，方才的驚嚇讓他整個人盡失，看起來更像來自幽冥地府的鬼魂，“一封又一封的信送到我手里，侮辱、謾罵，歇斯底里，一個勁地催我回太和郡……我才當上禮部侍郎沒多久，哪里能說走就走？”

“便威脅我……說要將我做的事公之于眾……”

“正左右為難之際，正巧陛下要派人來接太傅，我想著這事兒是個機會，便塞了許多銀子打通了關系……然后尋著機會半道上假裝染了風寒，暗中派型差不多的心腹偽裝自己的樣子躲在馬車里，又安排了一個只負責抓藥熬藥端茶遞水。”

他似乎累極，說道這里了幾口氣，才繼續說，“此舉雖是危險，但我已經沒有辦法了……我的仕途才開始，哪里能讓給我斷送了？幸好，他們生怕我將風寒傳染給二殿下，反倒由著我、我那心腹躲在馬車里慢悠悠地吊在隊伍最后面。”

“我中途開溜快馬加鞭趕回太和郡，本只是想同好言相商，誰知道……半句都不信我，歇斯底里的要打我，我……我……”

他的頭，埋進了胳膊里，虛般的聲音從里頭傳出來，“我只是……失手。”

他只說失手，并且抵死不認買兇殺人。

暮沉沉下，本就被謝絳理地森森的屋子里，愈發地暗沉寒涼，白被單、長及腳踝的黑發就丟在一旁，有些滲人。有風從窗里鉆進來，吹得人脊背都發涼。

沒有人說話，就連最是活絡的謝小公子都格外地沉默，臉是有的嚴肅凝重，在暗沉的線里看上去格外地冷峻，格外地……可靠。半晌，謝絳突然一掌扇了過去，力道之大，直接將毫無防備的沈攀掀翻在地。

等到沈攀掙扎著爬起來，赫然看到角一抹溢出。

謝絳咬著后牙槽深呼吸，平復著自己破口大罵的沖，最后，沒忍住，千言萬語匯一個詞，“畜生！”

煉，又切。

此去經年，伊人已逝。

不知道這些年里，這位姑娘可有多次后悔最初的那個午后，請對方吃了頓飽飯、送了幾件寒的服和一雙暖和的皮靴，以至于瞬間喚醒一頭豺狼心底瘋狂的貪念。

也許，那些花前月下的承諾，多也帶了幾分真心，畢竟，姑娘貌、溫，予取予求，加之月朦朧花香迷人，談說最合時宜。

只是，離開了太和郡，去了帝都，見到了更繁華的世界、更的人之后，太和郡的歌姬，便有些……配不上沈侍郎沈大人了。

昔年給了他最初的溫暖的那個姑娘，終于也和他那些急于鎖起來的舊一般，見不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