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辭從義莊出來之后，沒有馬上回傅家。

今日天甚好，秋日天空高遠，日曬在上暖融融的，最是適合尋一曬得著太的，捧著一本書，或略瀏覽，或蓋在臉上遮了小憩。

傅家后頭是一片湖，湖上一座小島，連著傅家北面的墻兒，本是無主的，只是因著靠傅家，百姓多多都繞著走，久而久之，就沒人往那去了。

如今秋季，卻依舊雜草叢生，常青樹木枝葉茂盛繁，竟似春日正好般。

島上西北角，有一扇不大起眼的矮門，坐落在茂盛的草叢里。

那矮門常年關閉，用一把看起來并不如何牢靠的沾滿了銅銹的銅鎖鎖著，有時候也不鎖，就這麼虛掩著。左右也沒人對這樣一廢墟般的小門有興趣。

顧辭從義莊出來，就上了這座小島，進了這矮門。

外頭是暖意融融，里頭卻是一條的小徑，茂的樹木使得這里常年沒有什麼太，空氣里都是一淡淡的霉味，沿著長了青苔的鵝卵石路往里頭，地勢漸低，霉味里似乎又多了些奇怪的味道。

像鐵銹、像腥味，說不大清，但總讓人覺得，不大舒服。

顧辭卻像是沒有聞到，面沉凝著往里走，一直走到一扇通黑的大門前才站定。和方才外頭連鎖都不大認真的矮門相比，這一扇便顯得格外嚴陣以待。

門口，守著兩個蒙著面的黑男子，腰間掛著出鞘的長劍，看到來人，拱手，低頭，“主人。”因為蒙著面，聲音聽起來有些暗沉。

顧辭背手立于大門前。

明明還是相同的裝束，明明還是同一個人，但此刻的顧辭，卻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暗沉、鋒銳，看起來冷漠又危險，一玄，褪了一清雋。

他沉著臉，言簡意賅，“開門。”

音都和往日的溫和不同，又冷又。

“是。”那倆黑侍衛轉，開門，作間還有些肢僵的覺。

黑的門被打開，里頭濃重的味道撲面而來，夾著幾聲不大明顯的抑在嚨口里的嘶喊。林淵皺了皺眉，暗道這幫小子是將人折磨什麼樣子了？

側目看顧辭，對方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甚至面部表都沒變，背著手走了進去。

這是一地下暗牢，從黑大門進，是一條狹長的向下的甬道，甬道狹窄幽暗，只在墻壁上掛著一兩燭火，在泛著腥氣和霉味的空間里幽幽地晃，滲人得很。

此地牢，位于那座島下。

彼時是林淵一手安排建造了這座無人知曉的位于湖底之下的暗牢，靠著傅家別院，參與建造的知人士，一個未留。帝都……也有這樣一相同的地牢。

沿著甬道向下，刺鼻的味道越來越濃烈，聲音也漸漸明晰，鞭子打上的鈍痛、卡在嚨里的悶哼聲，聽起來抑又沉悶。

林淵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抑。

他跟在顧辭后目不斜視，看著前頭拐角漸漸出現的線，那線忽明忽暗，耳還有劈啪作響聲，便知今日這人，骨頭倒是的很。

過了拐角，是個很大的空間，卻并無豁然開朗的覺，滿地的刑，或新或舊，靠著墻壁擺放，有些雜，刑上都是暗沉的紅褐，還有些黑乎乎的玩意兒粘在上面，已經完全看不出是什麼東西來。

腥味、霉味，還有一類被烤焦了的味道。

正對著拐角那面墻上，吊著一個模糊的……人。

饒是林淵目所及也是狠狠一，當下只覺得太突突地有些疼——這幫小子，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吊著的那個，只能姑且還算個人，一裳已經分不清原來的，破破爛爛地浸著水掛在上，在外的沒有一寸是完好的，嚴重的地方甚至能看得到骨頭。

林淵看了眼面無表的顧辭，開口阻止一鞭子正要揮下去的手下，“住手。”

對方收了鞭子，拱手，“主人。還是不招。”

預料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已經不人形的人睜開了眼。他已經疲力竭，以至于這樣一個睜眼的作由他做出來似乎也很是費力，他看著顧辭，緩緩地了脖子，突然咧一笑。

一咧，一口便順著角流出來，牙齒通紅，目驚心。

他笑，表滲人，“招、招什麼、招……技、技不如人、人罷了……殺了我吧。”

林淵從一旁搬了張與這里格格不的雕花大椅，又用袖子了，等顧辭坐了，才站在一旁冷笑，“老乙頭，你私自接單，自然是活不下來的。只是，影樓的規矩從來不是一死泯恩仇那麼簡單。你在影樓這麼多年，竟還是天真至此麼？”

“天真？做、做我們這行的……也不知道天、天真是夸獎還是諷、諷刺……”

被稱為老乙頭的男人癡癡地笑，笑到一半似乎嚨被水堵了，又是猛一頓咳，咳得撕心裂肺地，咳得繃著的大鐵鏈在墻壁上砸地邦邦響，好一會他才緩過來，也不笑了，倒是多了幾分認真，依稀可見并不完好的一張臉上，一道橫貫了左眼的舊傷。

他盯著顧辭，道，“主人。”水從額頭滴落，流進眼睛里，他很用力地眨著眼，似乎要將對面的男人看得更清楚些。

顧辭從進來之后就一言不發，一直到這個時候才開口，卻也只有一個單調的音節，“說。”

“就、就是貪錢，沒什麼好招的。錢、錢是個好、好東西啊！好東西……我、我孑、孑然一，這一、一死，便也了了，您、您給了我、我新生，下、下輩子我再、再伺候……”

他愈發地無力，每說一個字都耗費了巨大的心神，說半句就要停下來猛地吸幾口氣。

老乙頭自知自己活不下來了。

沒有哪一個生命，經得起如此折磨，他的生命力已經宛若那甬道里的殘火微，怕是今夜都熬不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