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主”二字何其沉重。

時歡又是個心思敏銳的，已經明白從含煙開始，顧辭兜兜轉轉繞了個大圈就是為了將片羽不著痕跡地送到自己邊來。

萬事皆有因，可顧辭這樣近乎于吃力不討好的，又是什麼緣故？時歡百思不得其解其中緣由，卻知顧辭這人……若他愿意說，一早便說了，若他不愿意說，只怕也是問不出來的。

此時的時歡又哪里知道，顧辭兜兜轉轉繞地這麼一個大圈，又哪里是從含煙這邊開始的。早在數年前，他從膠州戰役回來，醒來第一件事便是讓林江和林淵著手開始籌建影樓。

招兵買馬、建立報網、暗中培植人手、訓練殺手，短短數年時間，影樓之名雖不曾響徹大，卻在某些圈子里，無一人敢拭其鋒芒。

顧辭的這個圈子啊……繞了多大，怕是只有他自己知曉。

而在這些嘔心瀝的日日夜夜之后，他只是在這樣一個暖意融融的午后，坐在這個姑娘側，為剝了一小把瓜子仁，握著贈的折扇，云淡風輕將這些沉甸甸的心意，輕輕擱在了的面前。

……

時錦繡這兩日哪里都沒去。

王家那廢點心有個恢宏響亮的大名，王天海，可見王家在這個唯一的兒子上寄予了多大的希。

可沒人用這個名他。大家他，王胖子。

王胖子腦子不大好，家中在太和郡也算是場面上說得上話的人，在學堂里總有一些想要攀附王家的小混混們跟在王胖子后，使得王胖子愈發覺得自己很有派頭場面很足。

驕傲極了。

卻不知道背后遭了多人的奚落。

他自己雖不知道，時錦繡卻是知道的，甚至自己也參與了那奚落的陣營里，覺得這男的腦子不好使也就罷了，偏還沒有半點自知之明，竟然還敢肖想時家的嫡。

若非這次要利用王胖子，也不會主同他有什麼集。

酒囊飯袋、廢點心，這是時錦繡對王胖子的全部印象，從未想過，這一輩子自己需要和這樣一個人捆綁在一起……

一輩子和一個廢點心捆在一起。

這兩日時錦繡在府中，小道消息聽了不，自然也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卻也因此，只覺得愈發悲涼心灰。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那麼一種人，面慈心狠到這個地步。

顧辭輕描淡寫的一個念頭、幾句話，就葬送了時錦繡對他的那點心思。如今想起這個男人、這個名字，都覺得寒意徹骨。

姨娘從外頭進來，見時錦繡耷拉著腦袋百無聊賴得很，知道自個兒還在為婚約的事煩心，擱了裳走到時錦繡邊，低聲勸道，“如今外頭都在說，王家也沒沒落，又尋了差事了。和之前比，也不差什麼的……”

“差事？”時錦繡不信，“都得罪時家了，誰還敢給他家差事？”

“這就不大清楚了，王家半點消息也不曾。”姨娘搖搖頭，臉上已現滄桑，出去的手到一半，又悄悄回了，“今日上街的時候，就聽人說太和郡要來大人了，興許……興許便是那大人給的差事。”

什麼大人還能大得過時家和傅家去？

這樣的大人……王家攀得上？

“今日，你父親的書信已經到了，直接送去的太傅院里，想來是同意這門婚事的。”

時錦繡坐在臺階上，看上去并沒有什麼變化，只輕聲問道，“那……就沒有給我的書信麼？”

姨娘默了默，“沒有。”

始終沒什麼表的時錦繡，把臉埋進了膝蓋里。

這幾日不去學堂，一來是不愿面對王胖子，二來，是因為沒有心思，像是一個等待宣判的囚徒，等一個來自老宅的結果。

可父親……竟是連只言片語都不曾留給。

“太傅開的口，你又做了那樣的事，他定是有氣在的，屆時他總要來的，你同他好好的，別置氣。”姨娘是三爺時恒大婚前的通房，對時恒也算了解，這位爺啊，重面子，好名聲，絕對不會為了一個庶讓自己落了不孝的名聲。哪怕心里頭一百個不樂意，但只要是太傅開的口，就不會反對。

哪怕這位庶，是他的長，自小也算寵偏疼過。

十月懷胎上掉下來的，那個做母親的不心疼？看著時錦繡這幾日的消沉與不悅，姨娘自然也有些惱恨時恒，可說到底，自己只是個下人……什麼都改變不了。

就像方才，想要手這孩子的頭，卻是先看到了手上縱橫錯的紋路。想起老宅里的那位，相當的年歲，比自己還要大上一些，卻是保養得連一細紋都難看見。

半晌，嘆了口氣，“其實太傅也算是為你考量了，你的份，總不可能去什麼豪門大宅里做正經夫人的。做妾……一聲‘母親’都當不得……”

“你去吧。”膝蓋里出來的聲音，聽上去悶悶的，像是帶了抑的哽咽，“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再多的寬，此刻都顯得蒼白又無力。姨娘起，看著把腦袋埋在膝蓋里的姑娘，無聲嘆了口氣，轉之際，只覺得形岣嶁，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按著族中規矩，時錦繡其實是不應該出生的。

男子大婚前，允許有通房，但這些通房是不允許在此之前懷有孕的。畢竟，好人家的姑娘總會介意對方家中已有庶出的長子長，而且族中老人信奉長子庶出，對家族穩固有所不利。

是以，正經夫人有孕前，通房每每承歡必服避子湯。

而時錦繡，是那個例外。

倒也不是姨娘手腳，姨娘子膽子小，萬萬也不敢那手腳。至今無人知道原因，可能就是避子湯失了效，總之，姨娘懷孕了。這件事連本人都不知道。

事后沒兩個月，時恒大婚，新夫人事后知曉通房有孕，卻也有自己的考量，竟是當著長老們的面求留下了這個孩子。

這孩子，就是時錦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