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路人口中伏龍觀
「我們今天晚上還是睡在這上面嗎?」
「我想睡在這上面,三花娘娘意下如何?」
「三花娘娘覺得很好。」
「那就這樣定了。」
「這回好像比上回熱。」
「上次立秋,這次盛夏。」
「晚上還是會冷的。」
「三花娘娘說得有理……」
道人依舊坐在懸崖邊上,背對黑暗,迎著霞,看著遠方天邊的夢幻彩與大地的剪影,三花貓則在後變回了人形,開始從錦袋中出一張羊氈和一床薄毯,鋪在地上,又拿出一個燈籠。
道人還在欣賞霞之時,已經為他鋪好了床,並舉著木杖,將一個燈籠舉到了他面前。
「……」
道人愣了一下才會意過來。
不由出微笑——
看來自家貓兒對那夜的事記得很清晰。
隨即抬起手來,如當年一樣,對著遠方天邊遙遙一捻,彷彿了把空氣,投面前古樸簡單的燈籠中。
一瞬之間,燈籠中立馬亮起了如此刻天邊一樣如夢似幻的芒。
且借一抹霞……
天邊漸漸暗了下來,彩逐漸暗淡,霞消失,倒是燈籠里的霞仍舊亮著,緩慢的還給這漫漫長夜。
道人也已經坐到了羊氈上,雙手以一個很舒服的姿勢放在上,悟天地靈韻。
貓兒則趴在他邊,眼中滿是思索。
若是下方有人趕夜路,若是山間有妖鬼怪夜出行走,抬頭一看,也許會發現千尺之上的懸崖之間這不同以往的一點星。
今夜自然與上次不同了。
上次是立秋,寒意更重,這次才小暑,本就要暖和一些。
上次山上的寒風遠比這次更重,上次席地而眠,睡的是冰涼堅且不平整的棧道地面,這次卻墊著羊氈,上次在沉默中修行眠,這次卻有一隻貓兒一直與他講話,講到他不想答了才消停。
山間靈韻也有微弱的改變。
山妖山鬼更多了些。
燈籠也換了一個。
當時山下買的紙燈籠難經風雨,也不易攜帶,沒過多久就壞掉了,如今這個燈籠是平州大山妖鬼集市中的小鬼送給他的,一直保存至今。
倒是霞依舊照亮一小片範圍,使得這大山大風的峭壁之間也多了幾分暖意。
夜半時分。
道人照樣睜開眼睛,抬起手來。
手中漂浮著一縷金黃的流,如星如雨,在手中懸浮遊,隨著他手一揮,又消散於天地間。
扭頭一看,邊一隻貓兒著他,一團,呼吸平穩起伏。
不知是否有夢來。
次日清早。
道人下山而去。
依舊是一名道人,一匹棗紅馬,一隻三花貓,沿著金道緩緩前行。
路旁古柏無數,在這時節呈現出獨特的灰青,千年來無人修剪,枝丫自由生長,狂放錯,鬱鬱蔥蔥的葉子連也只能艱難過,灑在路上斑斑點點,明暗恍惚。其間又回著棗紅馬的鈴聲,還有從前後傳出的鈴鐺聲,不斷有客商行人與他們錯而過。
一邊趕路一邊回想曾經,時間竟也過得快,就如這十三年間。
三花貓的神則越來越微妙,每次停下打量兩旁山水時,表都專註極了,出思索之,似乎也察覺到,這離曾經那座小廟、離和道人初遇的地方已經越來越近了。
不知不覺走到了下午。
的變化過古柏的枝葉,全都化作點,呈現在了腳下這條青石古道上。
「快到三花娘娘的小廟了。」
宋游拄著竹杖,平靜的說了一句。
貓兒本來邁著小碎步走在他前面,聞言頓時停下,扭頭看向他,也不說話。
好在道人知曉的意思。
「我沒記錯的話,前面不遠,就到王善公的路神廟了,而在那之前,有一條岔路,順著那條岔路走過去,便是三花娘娘的小廟所在。到了那邊三花娘娘定然就認得出路了。」
「我們要去嗎?」
貓兒站著不,抬頭盯著他。
「這取決於三花娘娘。」宋游低頭與對視,「在我們的旅途中,三花娘娘無疑是可以做決定的。」
「……」
貓兒臉上看不出表,也不說話。
「看來三花娘娘是想去的。」宋游微微一笑,「我有些累著了,前面找個地方稍作歇息,吃點東西,我們便去看看三花娘娘的小廟還在不在吧。」
「好的!」
貓兒如是說著。
話音落地,立馬收回目,一陣小跑,變一頭小老虎般,沿著金道往前衝去。
過古柏呈現一束束的,三花貓的皮本就乾淨油亮,點打在上時,像是在發。
走出不足半里,前方有片空地,一株格外枝繁葉茂的古柏遮住了,地上擺了不可以供人坐的石頭,正有一群人停在這裏歇息。
這一群人也是魚龍混雜,什麼都有人。
有客商,有背夫,有鏢師,有江湖閑散人,也有看起來像是探親的尋常百姓,大家和諧的聚在這裏,著汗閑談歇涼。
道人帶著一隻貓一匹馬過去,還馱著諸多行囊,頗為不凡,自然惹來了許多人的目。
眾人看著他,談話也頓了下。
道人則頷首致意,這才找了一塊石頭坐下來,將三花娘娘的錦袋取出來抱在懷裏,以消解暑意。
這天氣真是有些熱。
歇涼的商旅行人看了他幾眼,這才繼續談論起先前的話。
主要在講話的是幾名江湖閑散人和兩名鏢師,大抵都是走江湖的,在一起,便打聲招呼,互相攀談幾句,能分一些信息是最好的,分量不了找些樂子打發一些時間也是好的。
其餘人多數是在旁邊聽個熱鬧。
方才正在聊的,似乎是這條路上的妖鬼之事。
「那隻山妖整天出沒在那座橋上,人背它過橋,終於是遇到了狠人。」一個江湖人說道,「聽說上回西山派的好手來這邊做什麼,那傢伙長得比牛還要壯三分,西山派的刀劍在他手裏都像牙籤,那妖怪竟也敢出來,他背它過河。那位英雄一聽就知道這是妖邪,卻也不怕,愣是把它背起過了河,說是那妖怪中途變得有幾千斤重,他也沒有把它放下來,直背到沒有樹蔭的太底下,才出刀子一陣猛砍。」
眾人聽到那妖怪變得有幾千斤重,都睜圓了眼睛,聽到江湖豪傑竟藝高膽大至此,直將妖怪背過橋、刀相向時,又驚嘆嚮往不已。
「那妖怪死了嗎?」
「聽說變回了原形,跑掉了。」那名江湖說道,「西山派的弟子雖然厲害,到了山林中,卻也不可能追得上山妖,只得讓它跑掉了。聽說整個刀子上全是綠,洗乾淨之後,到了晚上月亮底下還發綠。」
「真是妖怪啊……」
眾人一時聽得稱奇又害怕。
三花貓也一臉專註的聽。
「這幾年來,這條路上也越來越不太平了。」一名鏢師嘆,「有個王善公守著都不行。」
「可不是嘛。」
「誒你們誰又聽說了牛村的事?」
「牛村又出了什麼事?」
「這可比那山妖嚇人多了。」
眾人聽這鏢師這麼一講,尤其鏢師語氣放得低,似乎自己也覺得膽寒,都覺得害怕,沒敢吭聲,卻又盯著鏢師,想要聽聽怎麼回事。
「說是牛村有戶人家,就住在道邊上,平日裏也心善,但凡從他家門口路過的,誰口了去討點水,或者乾糧帶得不夠去換一點,他們家都會欣然應允,從不敷衍,你們誰記得?」
「是不是挨著道有個豬圈那家?」
「對對對!就是那家!」
「我去他家討過水!是個好人家!當時正是桃子,還分了我一個桃子吃!」
「我也記得那戶人家……」
「他家還有個兒子,也機靈。」
「那戶人家怎麼了?」
就連坐在旁邊的道人也皺著眉頭回想了下,但是在記憶中並沒有這戶人家,只得放棄,轉而看向鏢師。
眾人也全都看向這名鏢師。
「也就前些天的事。說是有一天,有個姑娘到了他們家,模樣長得頗為俊俏,自稱住在靠近南畫縣的一個村裏,離那裏也就二十里遠。前段時間父母害了病,雙雙亡故,一個人無依無靠,只得去投奔栩州的親戚,路過這裏,又又,於是來討口水喝,討點吃的,順便問一問去栩州該怎麼走。」鏢師說著頓了下,「那戶人家的主人見生得俊俏,說話也像那麼回事,甚至像是讀過幾天書,起了心思,於是就以天晚為由讓在家中留宿一夜,明早再走。到了晚上,婦人還將帶到屋中,拿出鞋底給綉,結果那姑娘接過針線,沒兩三下就將鞋底納好了,針腳又又整齊,看得婦人大吃一驚,於是對喜歡得很。」
鏢師喝了一口水。
「婦人將男人拉到裏屋,商量了下,發現都很喜歡這姑娘,出來的時候就對說,反正是要去栩州投奔親戚,栩州千里之遙,去了也不見得能夠找到親戚,問願不願意嫁給自家兒子。
「那姑娘想了想,便點了頭。
「說自己本就要嫁人的,看他們心善,家庭和睦,願意給他們持家務。
「於是這家人高興得很,第二天就出門籌了點錢,生怕反悔,很快就舉辦了婚禮。」
聽到這裏,大家都不知道恐怖在哪裏。
反倒頗有些江湖談佳話的意思。
人們很喜歡傳頌這樣的故事,善人有善報,緣分和好,都是讓人著迷的事。
「當天晚上,了房,老兩口還叮囑了兒子好好對人家,然後關好了門,回房休息。只是睡到半夜,婦人忽然做夢驚醒,夢見自己兒子一臉慘狀的對哭訴,說自己已經快被吃了。婦人怕得很,醒自家男人,男人卻說是得了好兒媳,高興得傻了,去睡。
「直到婦人再次被同樣的噩夢驚醒,再次醒男人,老兩口才點燃燈,開門呼喊兒子兒媳的名字,卻無人應答。
「鼓起勇氣去開兒子的門,也發現門被鎖死了,直到他們來鄰居,一同把門撞開,這才看見,裏頭赫然躲著一個兇厲醜陋的怪,那怪見到外面人多便撞門逃走,而他們的兒子已經被吃得只剩骨頭了,床上鮮淋淋。」
眾人聽得一愣一愣的,寒從心底起。
「真的假的?」
「這還能有假?你們有往那邊走的,過去問問不就知道了!」鏢師說道,「就這兩天晚上,那妖怪都還經常在附近轉悠呢,我看啊,怕是還在打那老兩口的主意。」
「沒人報嗎?」
「報又有多用?才建的逸都城隍廟,城隍老爺就算真的靈驗,也最多能管得了逸都城中。捕役也不敢在晚上到深山裏捉妖。就是有人去給前邊的王善公老爺上了香,善公老爺也只能託夢,讓村民多帶些人,白天去找那妖怪的老巢。可村民又哪有那個膽子。」
「沒人去請高人嗎?」
「請了一個,也沒有用。」
「唉……」
眾人立馬嘆息。
「我聽說南村有個高人,還厲害,平常捉鬼請神都沒問題,不如他們請他試試?」
「說是請的就是那個高人。」
「這……」
「我倒是聽老人說,再往前百里,靈泉縣山以前有間道觀,靈不靈驗不好說,可但凡有人因為被妖邪所害求上門去,沒有不被除的。當地人都說再厲害的妖怪也敵不過山上的道長。只是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大家再去那裏,再走上那座山,卻怎麼也找不到那間道觀了,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還有這種奇事?」
「我也是聽說的。」
「……」
宋游聽到這裏,便無奈搖了頭。
本這種事遇上了就是要管的,此時又聽見有人說起自家關門已久的道觀,就好像是在點自己一樣,更是一點時間也不能再等了。
於是旁邊響起了道人的聲音:
「請問……」
眾人循著聲音,全都扭頭,看向這名道人。
只見道人坐在石頭上,懷中抱著錦袋,手上拿著一片寬大的葉子扇風,旁邊一隻漂亮至極的貓兒乖巧蹲坐著,後一匹馬馱著行囊,卻既沒有韁繩也沒有馬鞍放過的痕跡,活像是一匹野馬般,端的是一個不凡。
道人溫和有禮,看向鏢師,彷彿只是好奇:「鏢師口中那戶人家距此有多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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