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早已變了模樣了
兩人對談不知多久,終於盡興。
「家父說了一輩子的故事,那些玄幻神異之和天下奇事不知講了多遍,親去過的卻寥寥無幾。我們這些講故事的人,講得多了自己也想知道故事的真假,也想去拜訪故事中的人和所在,可惜能如願的卻不多。若是家父還在世,能站在這裏,和先生如此談一番,定會十分欣。」張老先生頗有些憾的說,「可惜家父已不在人世了。」
「在下也確實走得太久了。」
「是啊……」
張老先生想到自己,也不知還有多年的活頭,又看見面前的道人,一時不唏噓:「又有幾人能如神仙般長久呢?」
宋游聽了搖了搖頭,沒說什麼,只是抬手對著張老先生行禮:
「張公……」
張老先生立馬會意,抬手回禮。
「先生慢走……」
「張公之技藝與風采,不遜於令尊。」宋游對他說道,「只願七年之後,回到這裏,還能再聽張公講一回書。」
「先生謬讚。」
雲說棚已經沒有別人,北瓦子其它勾欄則依舊熱鬧,不時有戲曲歌聲飄到這裏,在昏暗的雲說棚中迴響,卻一點不驚擾,反倒顯得這裏越發寂靜,寂靜中唯有對禮的兩人。
道人旁邊亦是學著行禮。
隨即道人轉,離開這裏。
自是毫不猶豫的跟上,只是一邊走一邊回頭,打量著這間只來過幾次的雲說棚,還有那名站在昏暗中目送的老人。
大抵也是因為只來過這裏幾次,對這裏不夠悉,對當初那位講著聽不懂的故事的張老先生也不悉,既然不悉,貓兒自然沒有多舊地重遊的,也不懂多舊人已逝的憾,只是隨著道人來到這裏,聽見道人與老者對談,唏噓慨,多年前認識的人靜悄悄的就已經不在了,倒是棚子依舊和當年差不多,貓兒心中也有幾分難以敘說的奇妙。
同時向來善於會道人,此時道人表平靜,腳步也平靜,可心的懷卻是能夠嗅得到的。
於是與道人並肩行走,常常扭頭,睜大眼睛盯著道人看。
「道士。」三花娘娘板著一張小臉問,「我們七年後還會回來嗎?」
「只要還活著,自然會回來。」
「那個老的人還會在嗎?」
「……」
道人沉默了一下,才搖著頭說:「那只有天知道了。」
曾經那位張老先生十二年前就已經不在臺上說書了,這年頭很多人生孩子都早,這位張老先生與他父親年齡不知差多,看起來也就十幾歲的樣子,再過七年,這位張老先生的年紀說不定已經超過了十二年前徹底告別講臺時的那位張老先生。
何況世事難料,誰又說得準呢。
「……」
宋游搖一搖頭,步伐不停。
邊戲曲聲,彈奏聲、喝彩聲不斷地響起,述說著這裏的熱鬧,和十三年前幾乎一樣,在他們耳中變得清晰,又逐漸遠去。
兩人慢慢走出了北瓦子。
則依舊常常扭頭盯著他看,好似要從他那張平靜的面容里看出他心的慨。
只是註定是看不懂的。
或許要等到再過一些年,又或者等到下次再回逸州、回到山後,二十年間相識的老友都來拜訪,看見那些足夠悉的人都在歲月中變了模樣,再過一些年又都陸續凋零,才會對此有清晰的。
「我們又去哪?」
「現在啊……」
道人聞言停下腳步,左右看了看。
邊的腳步沒有停住,多邁了兩步,走到了他前面去,見狀又原封不的退了回來,繼續盯著他。
「現在時間還早,這裏離泰安寺好像不遠,便去舊地燒一支香吧。」
「好的!」
小一臉嚴肅。
「記得泰安寺外好像有不蒼蠅館子,燒完香正好可以吃個飯再回去。這次住的客棧不能自己做飯。」
「蒼蠅館子!燕子吃!」
「……」
道人已然邁開了腳步。
此前在雲說棚昏暗,是因為雲說棚建有房頂,不夠通,營造氣氛所致,冬天也能擋擋寒風,其實才半下午,太毒辣。
所謂蒼蠅館子,多指路邊小飯店,倒不是賣蒼蠅的,也不是一定就會有很多蒼蠅。不過眼下正是盛夏,莫說路邊小飯店,就是大酒樓也免不了有蒼蠅,因此宋游也不多解釋。
盛夏的真是灼人,這年頭又很有城池街道注重綠化,甜水巷中間那棵大樹都算稀奇的了,連挑樹蔭下走都做不到。
宋游很快便熱得出了汗,每逢樹蔭就要停下來乘涼,倒是三花娘娘一邊挎著褡褳,一邊挎著錦袋,錦袋中的水晶瓶只是泄出相比總量可以忽略的一丁點寒氣,就足以使得錦袋中的空間冰冷如雪地,錦袋也冰冰涼涼的,也帶給涼意,到了後來,乾脆手將錦袋抱在懷裏,因此得以保持白凈的面容和嚴肅的表。
沒過多久,二人走到泰安寺。
和以前一樣,還沒進門,便聞到了濃濃的煙火氣。
道人神平靜,進山門。
也神平靜,作和他一樣。
半下午正是最蕭條的時候,今日又毒辣,寺院中倒是沒有多香客,只有一些香客坐在涼地扇著扇歇息談,大多是上了年紀的婦人或者老人,有時也有僧坐在他們中間,與他們談答疑。
看得出泰安寺香火依舊鼎盛,甚至比從前更盛,寺院中巨大的爐鼎中滿了香,多半是上午上的,全都燒得只剩了竹籤。
明亮的照耀下,院中左右兩尊巨大的護法神石像,一個持鞭一個持槍,顯得尤為威嚴兇惡,在地上投下大片影。左右宮殿中也仍是巨大的佛像菩薩像,依然金燦燦。
「香火還是很盛啊。」
道人微笑著慨了一句。
「是的。」
在他邊附和道。
道人左右環顧。
也是如此。
只是這次再來,卻完全沒有之前的小心翼翼、心驚膽戰了。
哪怕走過院中,從那兇神惡煞、俯視下方又作勢打的護法神像下過,自己整個人都籠罩在神像的影中,仰頭看去,也只覺得這兩尊雕像哪怕會,也比自己現在能請出的山神矮了一點。
哪怕走進宮殿,看見那麼多金碧輝煌的神佛,也只覺得平常,不過是當了大的鬼而已。
有僧前來接待他們,應是看道人著道袍,多了幾分關注。
聽聞道人在這裏已經沒有人,此次來也不是尋友拜會,只是慕名前來上香遊玩,便贈了他幾支香,就離去了。
「六支香,你三支,我三支。」
道人將六支香分兩份,一半留在手上,一半遞給邊。
三花娘娘下意識接過,卻是問道:
「妖怪也可以給菩薩上香嗎?」
「只要心善心誠,當然可以,三花娘娘還可以給雷公上香。」道人笑著說,「而且還可以許個願。」
「許個願!」
三花娘娘略微一偏頭,神嚴肅。
「就是說說自己想做、想求的事,像是以前金道上的村民對三花娘娘許的願一樣。」
「會靈驗嗎?」
「那得看三花娘娘自己有多努力了。」
「可是村民向三花娘娘許完願,三花娘娘晚上就會去幫他們把耗子全部捉掉。」
「他們又哪裏有三花娘娘這般勤和本事?」
「唔……」
三花娘娘又愣了下,扭頭看看他,又看看臺上佛像,有些警惕的對道人說道:「你別被他們聽到了!」
「……」
道人只是微笑,點燃線香。
也連忙和他一樣,點香敬上。
只是道人只將香上去,便收回了手,上香后,卻是一臉正經,閉目沉思片刻,這才睜開雙眼。
妖怪拜佛,小神對大神許願。
「走吧。」
「好的!」
兩人又同時出了宮殿。
又有僧來送他們。
道人看見的樣子,卻忍不住微笑,許多記憶在他心底浮現出來,構建出奇妙的覺:「三花娘娘可還記得十三年前,你第一次跟隨我來到這間寺廟時的樣子?」
「三花娘娘不記得了。」
「泰安寺的齋飯很出名。」
「也不記得了。」
「也可能那時的三花娘娘,對現在的自己來說,也有些陌生了吧。」道人平靜的如此說道,心中又何嘗不慨,別說貓兒,就是當年初下山的自己,相比起現在,也是十三年的變化。
改變最小的,反倒是這幅容。
「道長慢走。」
「法師請留步。」
道人與之回禮,這才出了寺院。
只是送他的年輕僧人站在門口,目送他們遠去,看著他們的背影,卻總忍不住皺眉——方才聽那道長與邊兒談話,言語間不就是十三年,可見那道長年輕,最多不過二十多歲,小年,也才十來歲的樣子,卻是不知從哪來的年華。
直到回到屋中,將之當做奇事說給師父聽,才引起了老和尚的記憶。
十三年前,整個泰安寺所有僧人都記憶深刻。
曾有一名道人來到這裏,與廣宏法師談,也正是那一天,寺院中公認佛法最深、道行最高的廣宏法師自焚於佛祖像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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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