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你先供著吧

「道士！你的那個水不見了！」

「知道了。」

「在哪去了？」

「遠。」

「你知道在哪嗎？」

「自然知道。」

「什麼時候去找？」

「不急。」

哪有天黑趕路的道理？

水行靈韻不會，不會丟，大概率那位拿到它之後，比道人保存得還好，又有什麼心急的必要？

宋游只不急不忙的走到房中，取出一張新買的紙，又取來硃砂畫筆，開始畫起了符籙。

這方水行靈韻最是靈，最有生機，也是宋游悟最深的一方靈韻，有時常常覺得它像是有生命一樣。可自打在浪州海外被他找到以來，至今也有數年的時間了，卻一直風吹雨打，也算是委屈它了。

到別地被供兩天也好。

宋游慢慢畫符，一點不急。

反倒是三花娘娘急得在房中團團轉，真正意義上的團團轉——

小到自己來回走，大到繞著畫符的道人和桌案轉圈圈，再到圍著房間轉圈圈，不時詢問道人幾句，焦急之溢於言表。

道理三花娘娘都懂，然而那麼貴重的寶，丟了不立馬找回來，又怎麼睡得著？怎麼靜得下心來？

道人依然畫符，安著。

畫完符籙，直接睡去。

三花貓在旁邊盯著他看了許久，倒也沒有無奈，沒有別的緒，就是單純的等待，只是等到枯燥，才出門而去，為明天做著準備。

次日清早。

宋游醒來，簡單洗漱，也收拾了一下被袋。

大部分行囊都留在車馬店，卻也多要帶些東西，這兩天路上用得著的。

隨即拿起一堆符籙，準備出門吃早飯，順便將之給謝姓商人，只是剛走出兩步，房門就被敲響了。

「篤篤……」

只有兩聲，聲音特別輕。

此外沒有別的聲音。

是那名侍。

宋游腳步頓了下，便又回拿起昨晚換下的道袍，前去開門。

果不其然。

門外站的正是那名王宮侍，穿著當地人常穿的裳，因為與宋游語言不通，低頭不言，一幅默默報恩的老實模樣。不過在旁邊，還站了一名穿著大晏服裝、著大肚子的商人，笑呵呵的，正是謝姓商人。

「謝公也來了啊。」

「正想看看先生醒了沒有，好在臨走前邀請先生最後同吃一頓早飯呢。」謝姓商人說道，沒有直接說自己是來要符籙的。

「那便正好，符籙在下昨夜就已經畫好，正好給諸公，也好與諸公代兩句。」宋游一邊說道，一邊看了眼旁邊的侍，「也正好，請謝公幫我翻譯幾句話，告知這位娘子。」

「不知先生要說什麼？」

「這幾日以來，多謝這位娘子，不過在下今日要出門遠行，不會回來，之後幾天，就請娘子不要再過來了。」

謝姓商人如實轉達給了侍。

侍聽完回了一句。

「問先生，什麼時候回來，好把洗了的裳帶來給先生。」

「至四五天。」

「這麼久？」謝姓商人還沒翻譯，卻是愣了一下，先問宋游，「先生這是要去哪裏？」

「此前答應了玉城國君，要找回丟失的銀壺，這都過去大半個月了，銀壺仍然沒有著落，在下也該去找找了。」宋游回答著說，「不過這就不必告知這位娘子了，這位娘子心善，免得更疚擔憂。」

「原來如此。」

謝姓商人點了點頭，這才為他翻譯。

心中卻是有些慨與敬佩。

其實到了玉城沒有幾天，他們就從店主口中聽說了那日的事，隨後這名侍每天都來車馬店，帶走宋游的裳去換洗。乍一聽來，像是當地傳聞中很簡單純粹的報恩故事，很容易讓人津津樂道，然而他們行商多年，畢竟已不是年了，見到這名侍貌，又是宮中來的，初時心中難免有些輕浮的想法，也有幾句調侃，然而多日以來，卻只見侍早來早去，從不停留，道人也一句話不與說，竟如故事中一樣純粹。

不知道人當初為何而出，隨後又是如何說服碧玉國君，不過僅見他此時為了尋回銀壺，甘願遠行，謝姓商人也對他多一分敬佩。

侍抱著裳，鞠了一躬，低頭快步離去。

謝姓商人則與宋游往飯堂走去。

「先生家的兒呢？」

「還在睡懶覺。」

「不來吃早飯嗎？」

「等下給帶一盆回去就是。」

「先生這兒也不錯，雖然有些睡懶覺，但白天勤快又機靈，能省不功夫。」謝姓商人與他穿過葡萄架，一邊走一邊說，「對了，今日天沒亮的時候我們還在院中遇見一件怪事。」

「什麼怪事？」

「也是剛睡醒的時候，我們忽然聽見後院有些靜，像是駱駝在，想到今天就要離去，於是有個人忍不住開窗看了看。卻見後院挨著河邊的地方亮著一團火。」謝姓商人眉飛舞，「原先並未聞到什麼味道，這麼一打開窗，河風一吹過來，立馬就聞到了像是烤饆饠的味道，嚇得那小子立馬就把窗戶給關上了，直到今天天亮，去後院看駱駝，這才敢去查看，先生你猜怎麼的？」

「怎麼了？」

「河邊地上竟然有個坑，裏頭還燒過火，像是一個小的饢坑！」謝姓商人說道，「說不準昨天晚上就有妖怪在這院子裏做東西吃！」

「神奇……」

「哈哈不過那妖怪廚藝不行，坑裏的饆饠都烤焦了，在上面都拔不下來。」

「……」

宋游也跟著出笑意。

三花娘娘的學習能力是很強的，尤其善於默默觀察后學習，奈何烤饆饠本是在饢坑裏面烤的，饢坑的建造本就需要很高水平，而火候什麼的都在坑中進行，三花娘娘本看不見，自然也就無從學習。

漸漸走到了飯堂。

前院葡萄架上的葡萄了，於是今早的早飯除了駱駝和烤饢，又多了葡萄，每張桌案上都擺著葡萄，隨便人吃。

宋游也將符籙給了商人一行，給他們說好，哪個是驅邪，哪個是辟，有哪些功效，如何保存與使用，又吃完早飯，這才將他們送走。

駝鈴聲叮叮噹噹，逐漸遠去，很長一隊。

道人好似看見了他們穿過風沙的畫面，腳步堅定依舊，一言不發，為東方帶來香料與錢財，為西域帶去東方的綢與瓷。

後世人不見得會知曉他們的姓名，但一定會記住他們此時走過的這條路。

「……」

宋游收回目，也回了房。

端一盆駱駝餵給貓兒，拿上竹杖，向店主討兩串葡萄，出門買幾個烤饆饠和兩個瓜帶著，便也出城而去。

大半個月以來，玉城外面幾十里，幾乎每個方向、每一條路都是他們走過的，這一條路也是其中一條。

道人的步伐和此前一樣，不曾快也不曾慢了去，然而和此前不一樣的是，這次他只看向前方，不再環顧四周風景，因此便顯得堅定許多。

棗紅馬與三花貓都跟在後頭。

燕子在天上探路。

……

兩天之後，玉城之外二百里。

群山之間有一片寺廟，寺廟和此前宋游曾夜宿過的寺廟一模一樣，依山而建，覆蓋了一大片山，氣勢恢宏，金碧輝煌，就連通往山門的階梯都是最好的石料修建，兩旁每隔幾階就有一座小型金頂白塔。

山中宮殿房間無數，誦經聲。

唯一不同的就是，大半個月前那片寺廟是在大路邊上，離玉城不過四十里，這片寺廟卻在深山之中，本沒有人會來到這裏。

最頂上堪比皇宮大殿的宮殿中，原先宋游見過的那些大和尚大多都不見了，許還留在這裏的，也都在最後面苦讀佛經，搖頭晃腦，明明殿中燭臺明燈什麼的都和此前一樣，卻彷彿多了幾分神氣。

最上首坐的換了一名極度胖、滿的大肚僧人，上只披著寬鬆的金僧袍，笑容滿面，好似一些雕刻出的笑佛。

此刻他的面前擺著一座七彩琉璃臺，在西域比五玉更珍貴的七彩琉璃如今只了襯托，用來擺放上邊那如同流水一樣平平無奇的件。

大肚僧人笑瞇瞇的，眼睛只看著那團水一般的靈韻，移不開目，像是裏頭有無盡的妙，又或者這是什麼稀世珍寶。

而事實確實如此。

這確實是稀世珍寶。

自打三天前他取來這件寶之後，才知什麼天地至寶，大道結晶，相比起來，自己所藏的那些寶也好，法也罷，全都暗淡無了。

而他這三天便幾乎什麼也沒做，只在這裏看著這方靈韻，不時手想去，又怕把它壞了或是了，便又把手收回來，最多便是湊近了睜大眼睛仔細看裏面的華，其中靈韻玄妙，無盡的奧，甚至有時會對其行禮，彷彿它已比他的生命更為重要。

「至寶！這才是至寶啊！

「哈哈哈哈……

「天地竟有如此奇寶！」

大肚僧人喃喃自語，有時看得神，甚至忍不住出本真容。

是一隻胖至極的黃鼠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