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公主請宮用晚膳？

雖有些突然，溫凝還是回清輝堂換了裳，同王勤生說過，又同管家打過招呼，與菱蘭一道上車進宮。

不過在馬車上到底有些忐忑。

上次昭和公主傳召，尚能猜出目的何在，這次，全然有些茫然。

該不會再是為了裴宥了。都嫁給裴宥一年有餘了，昭和公主若惱怒於此，早就該找麻煩了。

莫不是廢後一事，心不佳，想找人排解排解？

說來昭和公主如今的確有些尷尬。

本就高高在上，不易到友，到了如此年紀，年齡相仿的子早就嫁人，孩子都滿地跑了，自是再說不到一起去。

裴宥未親時嘉和帝還撮合二人，這之後，昭和公主的親事似乎就此被擱置了，幾乎不曾被提起。如今皇後娘娘再一出事……

溫凝估著，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公主也有公主的煩惱罷。

如此想來，心下鬆快一些，也便沒那麽局促了。

隻是那公公，這次並未將帶到昭和公主所居的朝宮，而是離朝宮略有些遠的朝宮。

“夫人，大雪剛過，公主喜歡朝宮的霧凇，特地邀您同賞。”那公公畢恭畢敬地躬道，“您穿過主殿，往後院去即可，公主在院中等您。”

說罷，又手攔住要跟上的菱蘭：“夫人請見諒，公主隻請了夫人一人。”

菱蘭自然聽過昭和公主鍾世子爺的傳聞，也聽說過嘉和帝險些給二人賜婚，現下隻擔心是昭和公主要找自家姑娘的麻煩，被人一攔，麵上就有幾分焦急，言又止地著溫凝。

溫凝也蹙了下眉，可宮中人大抵都是如此，上次見皇後娘娘，菱蘭也是被攔在外麵。

如今好歹也是個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又是眾目睽睽被昭和公主請來皇宮的，該不會有什麽事。

溫凝給了菱蘭一個安的眼神，說了和上次在儀宮一樣的話：“下雪天寒，還請公公將我的婢帶去偏殿等候，有勞公公了。”

“夫人請放心，奴才都曉得。”

溫凝也就握了手上的暖爐，提步進去。

朝宮並無宮人，但是點了宮燈。

溫凝好奇得，印象中朝宮是閑置著的。剛剛回國公府時，天就已經開始暗沉，此刻外麵早就被夜幕籠蓋，昭和公主請在此與一道賞霧凇？

大晚上的，難道要提著燈賞？

正這麽想著，空的大殿裏，突然傳來一聲瓷碎裂的聲音，接著是一聲厲喝：“裴淮盛，你說此話到底是何意？！”

-

國公府其實有一暗牢。

到了如此地位的門楣，總有些“非常之事”要理，而理這些非常之事，難免要用一些非常之法。

私刑什麽的，在這樣的人家都算不得罪狀。

逮了人半年，徒白深知這宜公子是如何狡猾詐，領了人回來便直接往暗牢一押，還不放心地給人上了鎖鏈，也直接給堵上，還不放心假手於人，自己親自看著，等裴宥過來。

而那邊顧飛回稟完那句話，跟著就是：“徒白已將他押暗牢，待世子親審。”

裴宥的臉眼可見地沉了幾分，眸子裏的寒意幾乎要溢出來，梧桐巷都不去了：“回府。”

這暗牢不是明麵上的，自然不會從明路過，而是另有門路。

本就是冬日，外頭才下過雪，這不見天日的暗牢裏，更是冷得幾刺骨。

牢房的大門被打開，攏進一陣寒風，隨之進來兩個人。

裴宥服未，本就清寂的眉眼，顯得更為冷肅，尤其在掃一眼那大喇喇坐在地上的年輕公子之後。

太師椅早就備好，顧飛進來就去倒熱茶，裴宥坐下時，他也正好將一盞茶放在他手邊。

在地上強裝無恙，實則已經要凍篩子的宜春一見終於來了正主，含著裏的白布“唔唔”嚷起來。

真他娘的倒黴啊！

他到底是招惹了什麽人？！

去年宜春苑遭屠，他都能提前收到消息，毫發無傷地溜了個徹底，這次竟然馬失前蹄，被那不起眼的侍衛逮回京城了。

想到這個，他便狠狠瞪了徒白一眼。

徒白同樣不客氣，狠狠回瞪了一眼。

險狡詐之徒，捉他比捉泥鰍還難，懸賞令在外，竟還他花了半年時間，周旋了好幾個回合，才終於將人給弄回來了！

裴宥拿了手邊的茶盞，眼神徐徐落在眼前人上，並不急於開口。

“唔唔……”宜春卻沒那麽多耐心。

快給他將這礙事的白布拿開！他宜春最值錢的便是這張，但凡能讓他張說話，他定能化險為夷，全而退。

裴宥並不掩飾眸中的刀鋒，眼神在他上下掃了兩三個來回，才給了顧飛一個眼神。

徒白見狀，忙道：“公子，此人巧舌如簧，謊話連篇，公子莫要輕易被他糊弄。”

裴宥垂下眸，飲了一口茶水：“無礙。”

口中白布一被取下，宜春便嚷道：“大人居三品，何以跟一介小小宜春過不去？宜春早已退江湖，不問江湖事，更不問朝堂事，大人如今將我擄來，我也給不了大人想要的消息！”

“那倒未必。”暗牢裏燭並不充分，裴宥略一垂眸，鼻側那枚小痣便在暗，看不出蹤跡來。

他悠悠放下手中茶盞，複又看住宜春。

此刻的眸，已與初來時大不相同。

初來時眸中尚且有犀利的刀鋒，此時眸下沉，寡寂無：“機會隻有一次，是死是活，端看你是否老實。”

他轉了轉拇指上的扳指，看他如同看一件死：“你與子，是何關係？”

-

長公主的聲音？

溫凝雖與容華長公主接不算多，可到底做了兩輩子的婆媳，的聲音還是能辨認出來的。

接著又是一聲男子的聲音，較之前那聲厲喝，低了許多，以至於沒聽清容。

可長公主剛剛那一聲“裴淮盛”，豈不正是裴國公的名諱？

溫凝一時進退兩難，這空置已久的朝殿，長公主怎會在此？長公主與裴國公在國公府形同陌路，為何會在這朝殿爭吵起來？

昭和公主為何偏偏今日、此時將邀來朝殿，難道……是故意想撞見這一出？

“你我之間的事，又與恕之有何幹係？”容華長公主的聲音再次傳來，“佔了你國公府一個爵位而已，你若舍不得，還你便是！”

恕之？

聽到裴宥的名字，溫凝到底沒忍住，輕緩地挪步，往那傳出聲音的偏殿走去。

今日是容華長公主的生辰。

為先帝的第一個公主，亦是中宮嫡出的公主，容華長公主自出生以來倍尊崇。出嫁後，尚是世子的裴國公遵律例不朝堂，可大胤並沒有哪條律例止公主問政。

作為嘉和帝的嫡親姐姐，容華長公主與嘉和帝非同一般，嘉和帝登基之後，便了最得他信任的左膀右臂。

因此，打出生，到出嫁，容華長公主的每個生辰都過得喧嘩又氣派。

可二十一年前那場生辰宴後，便再也不曾過過生辰了。

二十一年前容華長公主正在為子學堂與各世家斡旋。那一年的生辰宴，國公府人來人往，賓客滿堂，沒有人注意到，才兩歲的世子是怎樣被人抱走，又是被何人抱走。

待眾人反應過來時，隻找到一張無頭無尾的紙箋：“既男同權，長公主不妨再生一，將世子之位授予子。”

從那之後，每年的生辰，長公主都在佛堂閉門不出，國公府再不曾有過生辰宴。

今日容華亦不打算過什麽生辰，隻是帝後不和，已在宮中逗留兩日，這朝殿本是出嫁之前的住所，這幾日便暫住此。

卻不想，裴淮盛來了。

“當日趕那柯氏出府，是你默許。你知道我的脾，但凡你為說一句話，我也不會做得那般決絕。”容華放緩了語調，“你若念著，念著裴紹，尋個由頭將他們接回來便是。隻要他們不給恕之找麻煩，我並不是無容人之量。”

“世子之位也不是非給恕之不可，當日我與你商量過，你點頭我才如此行事。”容華坐在偏殿的棋桌邊，剛剛的怒氣已然消散，脊背一，又是那個雍容端莊的長公主，“如今恕之也未必用得上這世子之位，屆時你想給裴紹還是裴泠，都隨你。”

裴國公的麵卻是從未有過的難看。

“這些事你大可在國公府與我商量，不必大晚上來朝宮。”容華已不再看他，知曉他一來，兩人難免吵一頓，早早讓崔嬤嬤帶著寥寥無幾的朝宮宮人出去了。

裴國公突地笑了笑：“在國公府與你商量，你會理睬我嗎？”

他向長公主：“容華，你念經禮佛這麽多年，你說，那孩子得以超生了嗎？”

啪——

容華猛地一拍棋桌，剛剛下的怒氣又升騰起來：“裴淮盛！你今日一定要和我過不去是吧？”

裴國公徐徐站起，曾經的探花郎年華不再，風采卻是依舊：“容華，二十一年了，這二十一年，你要佛堂，你要我納妾，你要國公府綿延子嗣，我都隨著你。乃至你要認恕之回國公府，你要趕裴紹出府，趕柯氏出府，我也都由著你。他們如何與我又有何幹？隻要你開心便罷。”

“可二十一年了，你還不肯放下。”

裴國公盯著麵漸漸發白的容華長公主：“我以為認回恕之，你心中有所寄托，會漸漸看開一些，可事實呢？”

“容華，你整日在佛堂閉門不出，當真隻是在生恕之的氣嗎？”

“這些年你對我避而不見，話都不願多說兩句，是我真的曾做過什麽對不起你的事嗎？”

“不是，都不是。”

“你看到我，就想到我們曾經有一個活潑可的孩子，想到那個孩子最終被找到時泡在水中麵目全非的樣子。”

“你不承認他已經死去，日日在佛堂為他念經祈福；你不願公布他的死訊，甚至不替他尋背後的兇手，隻願意相信他隻是被人拐走了。”

“你比誰都清楚，恕之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沒有恕之那麽幸運，他早在二十一年前就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隻有你，還死死記得他，半點不肯放下！”

溫凝愣愣地站在著暖意的殿門旁，整個腦子都要糊了。

看不見長公主和裴國公的神態作，可裏麵的對話卻聽得一清二楚。

什麽意思……

國公府兩歲走失的世子，二十一年前就已經過世了？

裴宥並不是當年那個孩子？

那他是誰？長公主為何認他回國公府？又為何對他視如己出諸多偏？

殿一陣劈裏啪啦，似乎是長公主將裏麵的棋子掃落在地：“你滾！你給本宮滾！滾出本宮的朝宮！”

溫凝拽著側的香囊，正慌張自己是不是該躲一下，突然有人拍了一下的肩膀。

-

冷的暗牢，宜春耳邊轟隆隆一聲——

顧飛耳邊轟隆隆一聲——

徒白耳邊，同樣，轟隆隆——

兩人對視一眼，難怪啊！半年前與夫人那一架吵得那般轟轟烈烈，是氣了一個多月，把夫人氣回娘家了才放下段去哄。

找這宜公子時也是，好端端的恨不得即便是死了也要將人的骨頭挖出來似的。

居然是……

居然是夫人與他……

“你……你莫要胡說八道！”宜春第一個反應過來，“我就算是江湖人士也惜清白！何時與什麽子有不清不楚的關係？你家那位還是個有夫之婦，我就算眼瞎……”

“噌”地一聲，宜春的話戛然而止。

好刀法！

顧飛與徒白幾乎同時在心中驚呼。

一直知道世子爺能文善武，卻從未見他真正手，此刻顯然是對這宜公子不耐煩到極點，直接拔了隨的匕首扔過去。

恰恰釘在那宜公子脖頸三寸。

宜春冷汗都要出來了。

他瞧著來人一文的袍而已，未料到竟然還會點武，拿著匕首就扔了過來。

若是通便也罷了，若不通……

他也不敢不正經了，當即坐正了子，仔細地朝來人看去。

雖他離京已久，也確實金盆洗手，不再從事老本行，可眼前人……

曾經在京城紅極一時的人，他怎會不認識！

竟然是裴世子？！

他的夫人是……

溫、溫、溫、溫、溫……凝？

誤會啊！天大的誤會！

宜春什麽人？當即反應過來，晃著鎖著鐵鏈的手道：“誤會啊裴大人！真真一場誤會！我與溫……我與尊夫人，隻是主顧關係而已！也不知大人如何生出的誤會，誤會誤會！”

“是嗎？”裴宥扯了扯角，“子可說，與宜公子……”

他的黑眸盯著他：“有一段極為親的過往。”

極為親。

宜春耳邊：嗡——

顧飛耳邊：嗡——

徒白耳邊：嗡——

宜春簡直要淩了，什麽跟什麽，那溫氏阿凝怕不是瘋了吧！

不就坑了幾千兩銀子嗎，至於這樣害他嗎？！

“我沒有！”宜春義憤道，“你喊來當麵對質！”

又道：“你們這夫妻倆不會是串通好的吧？當時不願意花錢辦事便不要找我，哪有事兒都辦完了又臨時反悔把人抓來如此汙蔑的！”

裴宥不聲，仍舊閑閑淡淡地看著他：“花錢辦事？宜公子不妨說一說，我夫妻二人，找你辦什麽事了。”

“別裝蒜了！”宜春忍無可忍，“四千兩救下王宅主仆三人命，可不就是尊夫人當年親自去宜春苑找我下的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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