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勾人得
眾人非常敏銳地發現,冷冷清清的裴大人邊,突然多了個小跟班。
小跟班瘦瘦小小,會來事兒得很。
大人乘馬車,他跟著打簾,大人坐下,他倒茶,大人用膳,他布菜,有人打量他,他就往大人後一躲,看起來和大人稔得不得了。
若不是有知人士知道這小跟班其實就是前陣子被關起來的小藥商,眾人差點要以為這是大人邊的私仆了。
梧西百姓對這小藥商的有些複雜。
此次疫癥之所以拖延那麽久,便是因為有藥商作惡,哄抬藥價,炒作“叢樹”,小藥商雖未直接參與,可他試圖進疫區倒賣藥材,幹得不也是同個類型的事兒?
但當時那車藥材又確實救了不人的命,而且那小藥商,也沒真賺到什麽銀子……
待人被放了出來,眾人一瞧,瘦瘦小小白白的一個年郎,更覺不好怪罪了。
冒險來了梧西,銀子沒賺到,還要回京去審,嘖嘖,怪可憐的。
好在裴大人給了人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讓他跟在後麵做了個打雜的仆人,若做得好,回京之後能免於責罰也說不定。
裴宥其實並不建議溫凝出門。
他想繼續在驛待著,梧西的事即將理完畢,屆時直接同他一道回京即可。
可溫凝哪裏待得住?
那廂房一個人待了一個多月,現在見著窗是關的心裏都有些犯悚。
想出去,出去見見梧西如今的麵貌,出去與人聊聊天,說說話,而且……跟在裴宥邊,也怪有意思的。
此刻裴宥正在縣衙。
梧西作為疫癥最早蔓延的城鎮之一,損失也是最嚴重的。尤其最早蔓延時正值春播,耽誤了一個春季,許多百姓不僅失去家人,明年的生計還問題。
朝廷撥了不銀子下來,用於恤災民,助梧西恢復秩序。
溫凝看著裴宥與那知縣名為商議,實為提點地說著這筆銀子該如何使用,隻覺難怪當初看守的幾個小姑娘,提起“裴大人”就嗷嗷的。
他議起正事來,當真君子如水,清雅如蓮,偏又帶著與生俱來的威,一言一行間,氣度天。
勾人得。
在錢塘時也跟著他去過衙,當時怎麽沒這麽覺得呢?
幾人並不是正經議事,而是下值時分當閑話一聊,話到一半時下人送來一盤淡紫的糕點,裴宥看一眼,極為自然地拿了一塊,遞給邊剛給他倒完茶的人。
溫凝一愣。
對麵正說著話的知縣一愣。
坐在一旁的溫闌也跟著一愣。
你們倆夠了啊!一個讓在驛待著不願意,一個讓換回裝說“不妥”,非要這麽扮男裝掩人耳目地膩在一起……
趣?
溫闌用力地咳嗽了一聲。
溫凝瞪他一眼,不用咳得這麽明顯的……
“小的未用午膳,謝大人恤。”接過那塊糕點,不著痕跡地踢了一下裴宥的椅子。
做什麽呢?
不是說暫時不能讓人知道這個世子夫人來了梧西,還正是那送藥的小藥商嗎?
裴宥不聲地垂下眼,喝了一口茶水。
他倒也不是故意的。
梧西盛產一種紫的芋頭,與京中的芋頭口味大不相同,聞有異香,口甜糯,溫凝吃。
這糕點是那芋頭所製,他一見便下意識便給拿了一塊。
那知縣倒是有眼得很,他就一七品小,哪裏管得上人家這世子爺的事兒?隻當什麽都沒瞧見,繼續說起後話。
回去的馬車上溫闌難免又嘮叨了一頓。
他實在無法接他的妹妹,好好的世子夫人不做,裝小廝端茶倒水又布菜的,還好像……很練的樣子?
難道在江南,裴宥就是這麽欺負他妹妹的?
“大哥,嫂嫂都回京城了,你怎麽還在這兒?”溫凝被他叨得耳邊嗡嗡的。
還不是要留在這裏幫你家夫君幹活兒?!
溫闌還未來得及表達不滿,一直未有言語的裴宥放下手中書卷,拉了溫凝的手:“糕點好吃嗎?”
溫凝甜甜一笑:“好吃。”
溫闌:“……”
“停車!”徑直往馬車外去。
膩歪死你倆得了!
他是管不了了,待回京,讓爹爹罵你們去!
裴宥抬起眼皮看一眼掀開車簾的溫闌,人一消失,便將溫凝往懷裏帶。
“今日累嗎?”裴宥把玩著的五指。
溫凝嫌熱,沒往裴宥懷裏靠,隻在他側靠在他肩上:“不累的。聽你們討論銀子的用,還頗為有趣。”
“這幾日忙完便可回京了。”裴宥了的手心,“明日在驛休息一日?”
溫凝眨眨眼:“好吧……”
知是今日影響到裴宥心神了,裴宥不想再在他邊。
“回京路途辛苦,這幾日你先好生休整。”
裴宥兩指住的下,溫凝知道他要做什麽,搶先一步在他上親了一口,笑嘻嘻地跳下坐榻,跑到茶桌對麵坐下,將車窗推開一道。
傍晚的風馬上吹馬車,帶著夏日未散的灼熱,吹得溫凝的麵頰有微微發紅。
心跳噗通噗通的,卻又輕盈得很,做什麽都像裹著糖一般,怎麽看怎麽歡喜,怎麽待一起都不嫌膩煩。
這就是兩相悅的覺嗎?
為何上輩子都不曾有過這種覺呢?
坐榻上的裴宥兩指輕了一下角,微揚眉尾,沒說什麽,重新拿起剛剛放下的書卷,隻是書卷裏的容尚未看進去,到底忍不住掃了一眼趴在車窗邊的小姑娘。
見麵紅,眉眼帶笑,收回眼神,悄然地揚起了角。
-
說好了在驛休整,溫凝也便老實地沒出門。
但如今也不用守在房間足不出戶,驛也不似之前那般冷清。
朝廷派來的大部分員和醫者都已經撤回京城,隻留了幾個裴宥認為得用的,比如溫闌這種。
跟裴宥前來的謝家軍倒是還留了一部分在這裏,尤其是最早跟來的那一批銳,幾乎一個未走。
但梧西的事接近尾聲,他們手中其實並無什麽公務,便同一樣,在驛中等待裴宥理完手頭的事一並回京。
一群將士們在一起,驛裏很是熱鬧。早上有人切磋武藝,下午又有人舞刀弄槍。
溫凝在廂房裏實在待夠了,便下到庭院裏,坐在一旁的闌幹上看著那群人“打打殺殺”。
“小藥商,馬上要回京了,你怕不怕?”疫事過去,謝家軍那群人終於不再對視而不見,還有過來找搭訕打趣的。
當然不怕。
溫凝心裏這麽想,麵上卻是連連點頭。
那人見可憐兮兮的模樣,拍地大笑:“要不你軍營將功贖罪得了?!你看你這小板,在軍營一番歷練,出來還能找個俊俏媳婦兒,否則誰敢嫁給你?”
謝了,我有媳婦兒了。
溫凝往旁邊挪了挪,不想與人說這一茬,便指著中庭問:“你看他們在吵什麽?”
中庭幾個人本是在耍槍,耍著耍著不知怎麽爭起來了。
“你這不對!當年我親眼見謝小將軍耍的,不是你這樣兒!你看這槍,應該這樣拿……”
“你他媽這才不對,當年可是謝小將軍親自教的我!”
“吹牛了!謝家槍隻傳謝家人,小將軍怎麽可能教你?做你的春秋大夢去!”
蹲在溫凝一旁的那人道:“他們在比誰耍的是真正的謝家槍唄,隔三差五就要比一次,可惜啊……”
那人難得神正經了些,歎口氣:“謝小將軍早就不在了,誰又知道真正的謝家槍該是什麽樣的?”
溫凝托著腮,謝南辭戰死的時候,才兩三歲呢,自然對他的威名印象不深。
隻是到底是他一手帶出來的謝家軍,十幾年過去了,還對他念念不忘。
中庭中的人爭吵過後,又開始比試起來,溫凝其實看不懂,但這裏熱熱鬧鬧的,也就跟著看個熱鬧。
好在今日裴宥回來得早,申時未到,溫凝就瞧著他同溫闌一道走驛。
他似乎篤定了會在中庭,一進院子那雙闃黑的眸子就邊走邊梭巡。溫凝玩心乍起,偏就矮下半個腦袋,不讓他瞧見。
裴宥沒見著,倒也沒什麽其他表,隻步子更快了些,大約是打算去廂房。
溫凝捂著笑蹲在闌幹下麵,看著他越來越近,幾乎隻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倏地站起:“裴大人!”
原是想嚇裴宥一跳,不想話音未落,便聽著“咻”一聲——
“小心!”
裴宥麵隨之一變,將猛地往側一拽。
溫凝餘將將看見一直長槍對著的所在破空而來,裴宥一個抬手,直接將那支槍接住了。
熱鬧的中庭,突然安靜下來。
原是幾個人鬧著玩,其他人在圍觀,誰都沒料到會有人失手將槍扔了出去。而那看來無人的角落,突然就竄出個人影來,幸而槍被裴大人截住。
眾人原是鬆口氣,可瞧著裴大人的神,又鬆不下那口氣。
慣來神清淡的裴大人,此時眉眼冷凝,目寒地盯著中庭,仿佛下一刻就要怒而問責。
裴宥的確是怒極的,若不是他手快一步,這長槍就要貫穿溫凝的腦袋。
他的背後,已然是一冷汗。
溫凝見他那副森然神,又看了眼被他懾得大氣不敢出的眾人,悄悄拉了下他的袖子。
隻是一個戴罪的“小藥商”,他不該為在此反常發怒。
裴宥並未收斂眉間的冷意,而是抿著薄,右手一個翻轉,又是“咻”地一聲——
那枚長槍,穩穩當當地落回了槍架。
傍晚的驛,霎時寂靜得呼吸聲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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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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